送走了何前,听他临出门前说“等我消息”,乔奉天并不觉得轻松愉悦。脚踩的这块地,往后一月,一周,一天,或许就和他姓乔的再无瓜葛联系。
房子是二十四岁买的,住到了如今转眼而立,依然困苦,依然迷惘。买的时候咬牙贷款没求任何一个人,以致如今卖了它,也坦坦荡荡无所瞻顾。何前有的话说的对,这个房子是他在利南的小家,是他不能言说的坐地自划。
他的忧愁苦闷,他的衔恨牢骚,他偶尔的痛快夷愉,乃至自己时常不期而至的澎湃情欲,都在这个四方的空间里生根发芽,渗进檐壁,渗进天花,渗进随风轻拂的棉窗帘。随处是他想要好好生活的思想的痕迹。
乔奉天依旧如常收了衣服,叠齐,纳进衣柜;扫了地,清干净簸箕,给笤帚换了簇新的替换柄头;绕到花架的时候,乔奉天没来由一丝心慌,一阵局促,不敢多看。
房子要卖了,居无定所,一盆都带不走。
拿话怼回去。现下乔奉天既没脑里也没精力,他起身进了卧室,带出一沓大大小小的四方证件,往茶几上“啪”的一拍。
“贷款还剩五万,我去银行全部缴齐解押,立刻转手,四十万。家具家电我全不带走。”他顿一顿,“只一个要求,全款现付。”
乔奉天要的不多。粗算一番,乔梁的医药费加起来二十万打不住,后期请护工的周转费用也得提前备上。事故报废的是辆国产江淮,车损至少四到六万,如若手上乘客的责任全单,又是一笔十万不止的开销。满打满算,四十万不够,可拼命往飞了抬价也不现实。只堪堪擦着及格线,放一刻能喘口气儿,能过了坎儿的余裕。
往后的花销,总是手能挑肩能抗,再一步一步看。
何前看看面儿上房产证,又看看乔奉天。
留下吗?可买主若不会养,或是不精细,给自己宠惯的它们,莫过寂寂枯死的下场。
乔奉天偏过头,扯扯袖口,盯着满目青翠——个个像是有生命,有灵气,个个都像是探头不想走似的。乔奉天一面暗暗鄙夷自己思绪黏腻的像个柔软的少女,又深深深深地疑虑,那些能抛弃自己亲身骨肉的年轻母亲,究竟是怎样的无情冷峻。
至少,抱养也好啊。
抱养。
乔奉天猛想起住在前一栋楼的王大爷。一楼,独身,小庭院,植了两株栀子,每年夏天一栋一栋,一层一层地折了送。栀子易染虫
“你来真的?”
“不然呢,我费半天劲是跟你逗猴儿玩儿么?”
“你才猴儿呢你。”何前抽过房产证,翻了一页,“可四十万你未必能……如果你一定要全款现金的话。”
乔奉天揉揉眉心,捋高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你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