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城雪眼泪蓦然滚落下来。迟二十年眼泪,大颗大颗地打在霍惇后颈上,将他衣领洇湿大片。
“……心里是黑,烂,脏,确不配……不配把他们留下……”严城雪哽咽道,“走吧,死与活着人,都要去自己该去地方……”
“是啊,去该去地方,陪你走完这程。”霍惇轻声答,步不停地往前走,“至于你心是怎样,无论别人怎说,无论你自己怎想——知道它是怎样就行。”
严城雪在他肩头蹭干净泪痕,吸吸鼻子,做出冷笑表情:“你知道个屁!你就是直不楞登根筋,指东不敢往西。”
“是是是,那你指
严城雪想许久,觉得他说有点道理。
霍惇又道:“你知道吗,老严,其实直后悔没做件事,今日终于有机会做。”
“……什事?”严城雪半是惶恐,半是期待地问。
霍惇专注地看他,眼里有湿润光泽:“把你从你家废墟里找出来,背出去。而不是让你独自孤零零地爬出尸体堆,步步地走到家去。”少年调转后背朝着发小,郑重道:“来,你上来。”
严城雪愣怔片刻,最后双臂搭上他肩膀。
霍惇面上焦灼神色尚未褪尽,又被他句莫名其妙感慨逗得几乎要笑起来,皱着鼻子道:“怎老气横秋,说好像你不年轻似。”
严城雪低头看自己手脚身形,又摸摸染血脸,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少年人。
这是……哪里?他恍惚望向周围战火未熄废墟……是生厮长厮村庄?家人呢?都被鞑子杀吗……
霍惇挪到他面前,蹲下身。
“做什?”
霍惇背着他,毫不费力地起身,迈着坚实而平稳步子,朝太阳落山方向走。
严城雪在他背上,觉得暖和与安全,又觉得心中充满种不该忘却悲伤。他翕动着嘴唇,缓缓唱起家乡首童谣:
“鞑子来,大火起……火烧板屋响呼喽……爹走,娘走,窝铺里娃儿也带走……”
微弱歌声断断续续漂浮在周围,他听见霍惇声音像流水,浇灭歌声中灼热余焰。
霍惇说:“老严啊,让你爹娘和弟妹走吧,这多年,别让他们遗体腐烂在你心里。”
“背你,离开这里。”
“去哪里?”
“去到可以好好活下去地方。”
“……不走,父母、弟妹都在这里。要在这里陪他们。”
霍惇扭头看他,似乎还很辛苦地叹口气:“老严,你家人们有彼此作陪,并不孤单。可不同,没你,就真只剩自己孤零零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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