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番刀和刀鞘,一个兽皮制成的箭筒和一个不知装了何物的皮囊。雉和巴都第一次见面时,就发觉箭筒是一只削去脑袋的飞鼠,而皮囊可能是猪尾猴肚壑吧。箭筒毛发参差,肢尾偾张,颜色接近山竹皮,仿佛祭坛上的死兽。皮囊则像一条小癞皮狗。巴都还背着几截仿佛钓竿的细竹,胸前挂着一双七八成新的球鞋。不知是舍不得穿或穿不习惯,巴都在靠近医院的巴南河畔接迎雉时,胸前即垂挂着这双球鞋。雉始终没有看见巴都穿上它。巴都的大脚丫因此成了雉第一个研究的对象。
雉和巴都将行李抬到舢板中央,巴都蹲在船尾操船桨,雉坐船头,二人面对面,上溯巴南河。河水湍急浆绿,两岸的绿青纤维撩深了视觉和蠕动了味觉,雉也操起一桨,二桨在船外一路啃咬,缓慢前进,仿佛蚱蜢嚼叶。巴都脚底厚茧遍布,脚趾耷拉像十朵蘑菇菌。雉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简洁饱满的脚趾头。雉的脚趾长期包扎皮鞋中,五趾一束,脚板苍白如苞。雉不由自主沿着巴都精瘦的小腿往上打量。
巴都突然停桨,褪下衬衫掷在脚下,重新划桨时,动作像凿石劈树,舢板被笞痛了似的,在溯洄中一拐一拐,埋头加速前进像一头受惊的驴。雉数次入水捣桨,一股凶猛力道将船桨吐出,最后竟觉得河面满布利牙。巴都摇摇头,挥挥手。雉只得停桨。舢板从蚱蜢嚼叶变成牛啃草,两岸大致相同的风景一再反刍,吃进去的,屙出来的,乃至呕出来的也大致不分,唯一不同的是胃壁肛道加速蠕动。巴都的快捣深划使舢板乖戾莽撞,让雉想起小时候骑着总督漫游,总督即兴多歧的路线难以预知。总督闲闲地啃瓜果,吃草叶,拉屎放尿,寻找入侵者,深不可测的活动路线其实和它的肠胃构造一样规律不变,不同的是,小时候的雉随时可以从总督背上弹开,而坐在那艘被动物化的舢板上的雉,看着埋头挥桨不理睬自己的巴都,仿佛两只公麋鹿搏斗时被犄角死死抵住了喉咙要害。
野兔快跑,臭鼬翻筋斗,耳廓狐耳聪目明,在一排耍猴道具的桌椅上。浅蓝牛仔裤,白球鞋,及肩黑发,大眼睛。四十多个嫩面孔,四十多种服饰,雉仍然一眼看见那件白衬衫。衬衫主人拥有耳廓狐的听力,野兔的敏捷,臭鼬的遁功,任他徒劳追猎,却常常自动上门,像此刻九月开学第一天第二节课。九月阳光像海葵触手拨弄地球这只缤纷小丑鱼,教室外的阳光像巴南河上水光,教室内的盆栽和人造花红肥绿瘦,墙上的霉块仿佛根荄球茎,舵轮造型时钟,船骸状的扭曲黑板,拭得比他们门牙还要透亮的玻璃窗户,永远黑乎乎的彩色电视机藏宝箱似的浮在天花板一角,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