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八日黎明时刻到来之际,谢印雪直起酸痛脊骨,在狼狈落魄中抬眸,透过被汗水浸湿耷下眼睫看向石道出口,于是他又撞入那双幽沉晦暗,独独在注视他时会燃起温度眼瞳。
谢印雪还记得它本来颜色——犹如万物焚烧之后灰烬,唯剩黯淡、枯败、死寂。
今朝再度对望,谢印雪只觉它比世上最古老宝石、埃及法老钟爱、被书写盛赞其“色相如天,或复金屑散乱,光辉灿烂,若众星丽于天也”青金石还要漂亮。
他沉默地望着这双眼,未有刻挪目,任由这双眼主人将他腹中还剩脏器掏净,最终连呯呯跳动血红色心脏也并托出,放到审判之秤左端上。
右端轻柔如云鸵鸟羽毛完全压制不住心脏重量,朝上方高高抬起。
报应。
卞宇宸怕死、不想死,是因为他有多爱多在乎卞家人,怕自己死后卞家衰颓将倾、崩溃覆亡吗?不见得是。反倒那是怕死后堕入烈狱日夜受苦遭劫不甘和怨忿写满双眼,呼之欲出。
而谢印雪不怕死、不想死,不是因为他怕报应。
事实上,从陈玉清死那刻起,他便盼着报应速至,毕竟连陈玉清那样好人都不得善终,他这样自私无情、冷漠狭隘人倘若死,也千万不能善终,否则为何天眼昭昭,却看不到他犯下恶?
只是他如何能死?
卞宇宸见此情形瞠目惶惑,怔忪莫宁,因为他和谢印雪样——他们心脏已被罪孽深浸,比真理之羽重太多太多。
这幕同样落在谢印雪余光内,他却仍然不肯分出寸视线,去瞧瞧这几乎等同于宣判他死刑景象,仿佛他要把这残灯般余生都浪费在这场毫无意义对视中。
时间和空间在此刻好像失去界限,谢印雪感觉太短,卞宇宸觉得太长,而早已离开这座圣殿陈云、吕朔、詹蒙、李婵衣……那些人,他们又全重新回到这里。
不过他们变得很小,小到仅有半截小拇指那丁点大,刚好能站在天平横梁上,从装着心脏左端托盘处快速跑向装着真理之羽右端托盘,就如同有人在这道横梁上建条方便通往高处台阶。
恍惚间,卞宇宸似乎又看到他们所有人,踩着盘旋向上石梯走进穹顶那方盈盈蓝色中画面——审判灵魂罪孽天秤
他死后,受至百千万劫,于尚在人间者无用。
那还不如不死,起码这样所有病苦灾厄都将仅付诸于他身。
沈家所有人都能继续他们美满尽情生活,他徒弟也能不再居于明月崖这天地间逼窄狭仄处偏隅。
——从前谢印雪是这想。
现今,他不愿死,则还有另重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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