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过夜。她鄙视的其实是混乱,不管是房间的混乱,房子的混乱,作息的混乱,亦或是人生的混乱。而且她高中毕业之后就再没有翻开过一本书。高中的时候,她读了《艾凡赫》21,觉得完全是浪费时间。但不管怎样,房间依旧在那里,如同在空阔的深水港口之下,藏着一块誓不随波逐流的暗礁。厨房是我们的生活所在,父亲的房门朝厨房常年敞开,我们对里面的情况一清二楚。
家里的姑娘都很美。她们都像母亲,身材高挑纤细,五官精致,再加上有紫铜色微微泛红的头发映衬,更显面容姣好。据说这是父亲头发的颜色,当然他现在已经是满头皆白了。她们读书也很聪明,回家还常帮母亲分担了很多家务。都是孩子的时候,她们经常唱歌,无忧无虑的,对我也很好,因为我岁数最小,还是家里唯一的男孩。
父亲从来就不允许她们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去坞玩耍,只有等母亲派了个什么差事,她们才能过去。她们完成了任务往往也不走,在钓鱼的棚屋、堆起的渔栅或一桶桶的拖网间玩喧闹的抓人游戏或捉迷藏。坞下面的桩子都布满了青苔,她们俯身见了鲈鱼绕着桩子慵懒地穿梭,总要大呼小叫;那些由绳索轻轻拽着的只,也被她们跳进跳出。母亲是从来不担心的,要是父亲讲了她几句,她总会回答“不会有事的”或者“比那危险的地方多了去了”。
到了九年级十年级的时候,她们一个接一个地发现了父亲的房间,变化也就随之而来了。她们都是某天早上父亲出门之后进去的,要么是志向高远地想要拨乱反正,要么就是更实际些,只是想清空烟灰缸。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发现自己已被手中的书本深深地吸引,不愿再动弹。母亲对此的反应从不温和,时常几近愤怒。她会骂:“别往那堆垃圾里面钻,过来干你的活。”有一次我看到她扇了我最小的姐姐一巴掌,她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她的掌印就鲜红地留在了女儿的脸颊上,此时那本原来就快散架的简装书扑腾了一下,也无奈地落向地面。
之后,母亲就发起一场运动,要扭转她新近察觉又不能理解的趋势。虽然她本人并不笃信宗教,但有时却也援引上帝加强她的论述:“你们这些不干正事、只知道读闲书的人,你们这是浪费生命,到了来世,看上帝怎么料理你们。”有时也干脆拒绝神学的帮助:“我倒想知道,有谁过日子真得了看书的好处?”如果父亲在家,她重复这些论述的时候声音会更响些,父亲躺在床上,这些批判会一路传到床头。父亲惯常的反应是将收音机也开得更响一点,虽然这个动作本身就,bao露了母亲的这轮进攻取得了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