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伍连德正远远地站在坟场尽头,满脑子想着:该如何处理这座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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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连德是小个子,短头发,戴着口罩脸圆圆,额头黑黑,鼻子上架着金边圆眼镜,棉军衣外面套着件白大褂,下摆蹭上几块黑土颜色。他和林家瑞站在口棺材跟前,说话时微微扬起下巴。
金木过去打招呼,伍连德朝金木点
。拐子说,走路歪歪扭扭栽死,肯定是鼠疫。这症状,跟得病老鼠个样。
紧接着,又是具,身上卷着铺盖。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从城里走到坟场,路见十多个死人。
到坟场,金木傻眼。这座坟场,没有坟,只有棺材和死人,棺材摞着棺材,死人压着死人,路堆过去,几里地都望不到头。
金木跳下马车,沿着坟场中间轧出路往前走,浑身哆嗦个不停。来东北前,他从报上知道哈尔滨死几万人,但却从没想到,会直接面对绵延尸山。他踏进雪地里,走到棺材堆跟前看,不少棺材还敞着口,有尸体从里头掉出半截,紫黑手脚搭在薄薄板材上,结层霜。还有些没入殓尸体直接搁在雪地上,身体冻僵成扭曲姿势。
伍连德自传中说:“棺内恐怖内容,bao露无遗,有人胳膊或腿以骇人姿势伸出来,令人毛骨悚然。有些尸体呈坐姿,此乃冬季极度严寒气候下,两个小时内即被冻僵之故。”
扑棱棱阵响,从没盖棺材里飞出群乌鸦。金木吓跳,阵恶心涌上来,差点栽倒。
拐子停下马车,扶住他,说这是不得已,他天送两三趟死人,棺材实在不够,能盖上点什就给盖上。昨天夜里送来佘先生,时找不到东西掩盖,裹着破毯子就撂下。“不只乌鸦,到天黑成群野狗就上来。”拐子指指棺材附近雪地,层层错杂凌乱野狗脚印。
据史料记载,当时每天死人太多,赶制棺材来不及,后来尸体就直接拉到坟场堆积。地面冻得跟石头样,埋葬队无处下手,只好把尸体就地排放。金木到坟场那天,已经有六个星期没埋过人——傅家甸坟场尸体已经堆两千多具[8],排列长达三里多地。
金木日记中写道,他似乎闻到尸体腐臭:“腐臭味冲进鼻眼,透入皮肤。”东北月份,零下二十多度,尸体当然不会腐烂。这是恐惧错觉。
冰冻尸山真正恐惧,来自尸体上可能依然存活病菌。旅美作家王哲在《国士无双伍连德》里讲述此事,将傅家甸坟场称为“鼠疫杆菌天然冷藏柜”,旦开春,这坟场可能会毁哈尔滨,东三省,中国,乃至整个东亚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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