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周六就见了。”谢晔不自觉地说出了声。说完后他才觉得,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房间里黑白灰的色调显得格外孤寂。很难想象唐家恒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两年多。
周六从早上就下起讨厌的毛毛雨。唐家恒一早出门了,谢晔去超市补充了家里的牛奶、面包和厕所卷纸,下午在家看了一百多页《九三年》。那还是他从苏州回来后不久,在苏怀殊那里借的,一直没翻开过。他重新看了扉页上安玥妈妈摘抄的句子,想起她给自己的拷机,今晚的饭局,如果说他此刻不忐忑,那是假的。
设想一,安玥妈妈知道了他和安玥在谈恋爱,晚上是鸿门宴。
设想二,安玥妈妈不知道他和安玥的事,纯属长辈热情招待。
傍晚,雨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谢晔揣着他的两个设想,坐公交车前
的心思,瞅着她说:“中午一起吃饭?”
“剧团有点事,这几天我比较忙。反正周六就见了。”她说完走了,留下谢晔和前排目睹了他们对话的女生。女生说,见家长哦。谢晔装作没听见。
谢晔拿了新拷机,把号码给了他周围的几个人。胡思达。邝诚。林峰。至于张培生,谢晔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走在学校路上碰见,也就顺便给了。唐家恒这几天忙得不见踪影,谢晔睡下时他还没归家,起床时他居然已经走了。最后只好留了个条在茶几上,写着拷机号。
第一个打他拷机的人是苏怀殊,这让谢晔有些意外。他一看号码还以为是安玥,回电过去,苏怀殊在那头说,谢晔啊,周六晚上吃饭你知道吗?
谢晔说知道,又问她,我要不要买点什么过去?
不需要不需要,你来就行了。
吴老师最近怎么样?
她呀,去疗养了。说是泡温泉对腿好,她有个学生给她安排的,车接送,到南京汤山。
谢晔对温泉的记忆是小时候全家人去炮兵团驻地附近的温泉。土垒墙的一间间房子是洗温泉的地方,里面挖了池子,引了温泉水。他和爸一间,大姑带着三婆在另一间。爸一年四季穿长裤,所以只有在那个时候,他会看到爸的腿。爸的左腿上有个深褐色凹陷的伤疤,比核桃小一点。光看伤疤,无法想象筋肉在那里面坏死了一部分,使他走路有点跛。跛的方式颇为奇妙,每次先迈不便的左腿,左胯用力往前一挺,然后右腿向前。镇上一茬茬的小孩当中,总会有那么几个跟在爸身后,一扭一扭地学他走路。谢晔小时候和那样的孩子打过架。等他长得高过镇上大多数男人,就不再适合出面修理顽劣的儿童,只好随他们去。
他又和苏怀殊聊了几句,挂上电话。拷机号想必是安玥给苏怀殊的。安玥没有拷他,一定是因为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