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陈年虚着目光,空追两人背影,如同将军得胜,审视弥烟的战场。战场上人来人往,有疾有徐,独行者匆匆,伴侣多如龟行,三人就好霸道了。路总是那一条,人却是今日有明日无的。一缕风来,陈年感到凉快。红尘这些事儿啊,他看清了。
云厚起来,天色也知趣,一眼一眼阴下去。没了汹汹的烫烘,风尘也落势了,样样东西凝回神,显出形。顺序。陈年脑里冒出这个词。事事有顺序。要使王麦死掉,该怎样做呢?
见血不行,做不到。窒息是好办法,质量好的塑料袋子唾手可得。地点,地点,陈年抬眼看,路口一家房产中介,店门大开,静静等着他。
我现在就可以交钱,身份证没带,回去拍了照片发给你。陈年看完了房,跟
呢!商女果不知亡国恨!他大敌临头地盯着那焦边儿的花瓣,怎么都看不出艳来。
还喘着,一个脏小孩儿扯他袖子,什么不说,光扯。陈年微一定心,往四周看。十米外一个壮妇女亮一双灯眼朝这儿照着,观察他,是不是急于逃脱这难堪。
啪。小孩儿把手里物件儿往地上一扔,包装袋儿封着,以示是个新东西。是个什么?陈年看不清。飞机?汽车?反正是碎了,早碎的。陈年知道这些个路边儿把戏,心里发了狂:都他妈伸手跟我要,我能有多少?我还有多少!
杀了她。陈年眼盯着那小孩儿,心里斜刺出这主意,一飞冲天:杀死她嘛。王麦。死了不就没事儿了。
就这么办!陈年兴奋得一阵颤栗,胃不断抽紧,耳眼儿一嗡。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强努的,如今好了,反都是我欠人了。不行。陈年决定了。只谅解自己,不谅解别人,包括王麦。尤其是王麦。
四十七年,陈年没信过什么,今天总算明白了,这长久的抗拒背后的目的:在需要的时候能去当那被流放的罪人。出于不信,他才有杀戮的资格。陈年心里一松,用怜悯的目光照视自己:苦难啊终有回报。
灯眼妇女上前来了,剌剌嚷着家乡话,话散得没边没沿,撒一地的糙谷粒子。陈年拣不出一个听得懂的词儿,笑了:对,太对了,用不着对话。没意义。对话从来不解决问题。嚷吧,这难堪他也不怕。他怕什么,他连人都要去杀了。
妇女贴上来,揪着那脏小孩儿往陈年怀里搡。陈年不躲,盯着她,掏出手机,煞有介事拨号讲话:你们这儿接市民举报吧,我这儿发现个团伙啊,拐卖妇女儿童的。
陈年说着,伸手往小孩儿耳朵上拧一把。一点儿没吝劲儿。小孩儿又疼又吓,嗷哭起来。
对,就在我身边儿,我盯着他们呢,我位置啊,您稍等。陈年转头看路牌,再回头,妇女抱起小孩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