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想往回跑。
“你还没出门儿呢吧?”周游在电话里问。
“是我正……”
“我就告诉你一声儿,刚排完今天,六个手术。”周
“那然后呢?”周游好像有了点儿兴趣,回过头来。
“然后就是死了吧……我也不知道。”
“那还是中国佛厉害,没有生死,生死那是凡人的事儿。”他继续游戏了。
王麦眨眨眼睛:“我今年三十三了。”
“那怎么了,”周游盯着屏幕,嗒嗒敲着鼠标,“我也三十三。”
王麦小心等着“那咱不进了”,没来。
“明天礼拜五吧?”妈一转眼睛,“你让周游晚上带他爸来,我做饭。”
“基督死在三十三岁,是不是?”
王麦搂着本书,靠在床上。
周游对电脑打着游戏,没回头:“你看什么书呢?”
没再深说,又过了几句,就起身要走了。
“我不多待,”老爷子拍打着衣服,鞋没换过,“就来看看这房子。”将军看沙盘似的眼睛。
周游给王麦往外一指:“就去对面那个酒店。”
“哦,哦,”王麦点着头,“那这两天……”
“我把我爸送去,回来再说。”周游反手关了门。
王麦一早起来,周游已经走了。她站在阳台吃饼干,夜里没有梦,醒来却非常饿。
天气很劣,沙尘伴大风。从小是母亲敬畏天,日日起床先要朝外看,像看一家之主的脸色,仿佛那能决定什么。
王麦觉得别扭,敬和畏两回事儿,畏里头多是示弱和仰仗,是唯恐不得利。她瞧不起这份畏,抬脸望着天上一片沙黄色,心里问:你能许我多少利呢。
这个问,一年比一年不同下来。从顽独不屑,到添了犹疑,如今已像是对面咨询了。
老爷子什么意思,周游没有细说。自己妈什么态度,王麦也没跟周游说。这事情超出她的经验范畴,反倒怎样都无所谓。谁的房子怎么样呢,婚礼办在谁家怎么样呢,婚结不结又怎么样呢。她想起体育课上的折返跑,你向着目标跑去,临头却要刹下来,转身往回跑。
“不是书里,我就是想起来。”
“谁说的?”
“都这么说。”
“我也不懂,”周游手里没停,“基督还能死吗?不永生吗?”
“说是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三十三岁。”
“腿不行?”王麦她妈声高起来,“那办礼她来不来?都奔她去呗?上他们家办呗?想得倒好!”
王麦不敢吭声,还琢磨着房子的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还说什么了?”
“还说,”王麦一咬牙,“还说房子来着,买时候多少钱,现在得多少了……”
“嗬!”妈气得肩膀一颤,脸上倒露出笑来,“这意思是,进他们家门儿得交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