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医生。
所有医务工作者都习惯了缺乏经济动力和升职机会的现状,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你几乎从来不会从这份工作中收获类似“做得不错”这类的表扬或认可。白金汉宫的男管家——就是那些根据要求要倒退着走出房间并且不能和女王发生眼神接触的人——听到的表扬次数恐怕都比我们多。很多年来我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我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在危机中力挽狂澜,却没有一个主任医生悄悄把我叫到一旁,告诉我刚才做得真不错时,我才突然感受到了那股绝望。我制定了一个明智的治疗方案时、挽救了一条生命时、随机应变时或者连续值了30个班而毫无怨言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应该的。当然了,我们加入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的目的不是想博取喝彩、想赢个金五角星或者想每次做得不错时都有人给我们发奖励饼干,可你心里总会觉得,即便没有奖励,偶尔鼓励一下员工的优异表现也算是基本的心理学策略(和基本的人情常识),可连这些都没有。
还好患者们时不时让人心头一暖。当他们跟你道谢时,你知道他们绝对是真心实意的,而且有时候你觉得他们道谢的理由简直不值一提——不就是每天发生在医生面前的无数小小危机中的一场嘛。我到今天都留着患者送给我的每一张卡片。那些家人朋友送的生日卡和圣诞卡全都被我扔了,但患者给的都还在,不但挺过了我的一次次搬家,还幸免于我告别医生行业时对过去所有文件进行的一股脑大消灭。它们就像微弱的一撞拳、一击掌,支撑着我不断向前。来自患者的缕缕挂念不断敲击着我的老板们压根儿不稀得去关心和了解的软肋。
直到现在——在我作为住院医生已经换过两次工作之后,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主任医生微弱的认可。事情是这样的,在圣阿加莎干了几个月后,门诊主管突然找到我,说有一位主治医生要提前离岗去执行科研任务,问我愿不愿意填补空出来的职位。她说,之所以找到我,是因为我在科室里的表现令她刮目相看。我知道她是在说:我们俩目前为止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在做引产手术时,另一次是她怒斥我在没有进行静脉注射的情况下就给病人口服了抗生素。很显然,她翻了所有人的履历,然后发现我做住院医生的时间最长。但有的时候,假如奇迹真的发生了,你就不会去在乎它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于是我神采奕奕地回复她说:我当然愿意。
当然,我也有私心,想着这个新职位有可能给我带来切实的好处。当时我和H已经一起走过了3年,正准备着步入成年生活的下个阶段——一起买套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