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凉听着柳原喃喃自语,似有些不耐,不时觑向柳原手里的酒囊。柳原醒过神来,哑然一笑,将酒囊丢还虞凉,问道:“听虞兄适才所言,似是从前曾见过沈铮?”
虞凉颔首。柳原还剑入鞘,叹道:“据说沈铮风雅卓绝,妙语连珠,才学是极深的,若能与他相谈,当是人生一快。”
虞凉默然一阵,轻轻道:“十六年前,他可不是这般……”
他初遇沈铮是在雨夜的山道旁,沈铮衣衫湿透,跌在泥泞中,实在难称风雅。
当年沈铮赴京赶考,半途遭遇劫匪,万幸被虞凉所救,他被匪徒打断了三根肋骨,在冻雨中面色惨白、浑身打战,话也说不连贯,只是一双眸子澄澈得让人心惊,似乎那目光并非来自眼中,而是从层层雨云之上俯瞰下来,一切困苦都淡然渺远。
衫在春夜里白得发亮,月华流泻到剑刃上,几欲弹飞。
他来回走了两步,吐出一口浊气,随即为吐气声所惊,只觉山林间的万物都在静静零落。停步沉思,握剑的手却轻颤起来,仿佛长剑要脱手奔月而去。
骤然间山风灌耳,柳原紧了紧手,心神略定,回望见虞凉的目光仍像积雨的灰云,对周遭变故无动于衷。虞凉一口接一口地默默饮酒,柳原却仿佛仍能听到隐约的咳声:那咳声在虞凉头顶上的虬枝之间绕了一圈,朝着山巅那簇星星飘去了。
柳原跨过尸身,心头昂扬起来,从虞凉手里夺过酒囊,猛灌了一口,笑道:“闻弦歌而知杀意—弦歌门的剑术果真颇有奇处。”
虞凉道:“你是来救沈铮的。”
虞凉背负起沈铮,沈铮突然含糊说了句什么。虞凉不明所以,刚要迈步,沈铮又剧烈
二
柳原默然振腕,抖落剑上残血,忽而一叹:“弦歌门助纣为虐,猖獗横行,无人能制……如今江湖,侠义道衰了。”
两天前他在酒肆里偶遇一个嚣狂的弦歌门弟子,攀谈了几句,得知那人正要赶去刺杀御史沈铮。他虽游历江湖未久,却也明白沈铮是为百姓请命的义士,便奇袭杀死那弦歌门弟子,夺其衣、剑。又料想弦歌门接不到回报,定不肯罢休,便赶急路来到这蜀地的山中,打算带沈铮另寻隐蔽处。
“沈御史已丢了官僻居山林,岂料那些贼人仍要害他性命。那姓陆的仗着剑术霸道,肆意作恶,只可惜云、杨俱已逝去……听闻他们本有个传人,是叫梁轻枝的,倒也当得起个‘侠’字,只是他以枯枝为兵刃,从不使剑的,云、杨二人的剑术终归是失传了……”
柳原横剑听风,那些远远近近的轻啸,宛如世间起起落落的杀伐,一泓秋光从剑上映入柳原眼中,又折向春夜的星空。他盯着剑刃,看得入了迷,就像孩童初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