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不记得。”我的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与讥讽,“别说是曾根崎先生,我想其他家的人,你也都不记得了吧?”
“没那回事,大河内家、金田家、高村家、稻田家、平野家、原家、大久保家——我记得的人很多。”
“开拓团的名册真是便利。你从援助团体那里借来看过了,对吧?”
“你若怀疑我,大可去查查你说的那本名册,看看里头有没有曾根崎这一家。”
“村上先生,请你听我解释。”曾根崎突然插嘴,他的声音依然让人联想到伤痕累累的老树,“你哥哥不记得我,这也怪不得他——因为我并不是开拓团里的成员。”
日是他的外婆的忌日,日子已经近了,他必须存钱回中国扫墓,因此没办法向工厂请假。“村上秀子女士当年在东北为我外婆举办了葬礼,我却没办法参加她的葬礼,真是非常对不起。”张永贵这么对我说。
“曾根崎先生是我邀请来的,能不能请你带他过来?”我朝着通报的人说。
曾根崎与“哥哥”见面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真令我期待。
数分钟后,数道脚步声踩着榻榻米朝我们走近。其中一人说了声“请”,应该是随行的男看护人员,曾根崎则应了一声“嗯”。当初我拜访特别看护赡养院时,曾根崎曾说他一直在找我哥哥,却没有说明理由。
“我希望有一天能跟他见一面,说上几句话,在我断气之前——”当初曾根崎是这么对我说的。
曾根崎这突如其来的自白,顿时令我哑口无言。这是怎么回事?他当初明明说,他跟我们一家人在同一个开拓团内生活,后来还一起逃难;他还说过,在难民收容所里他被迫跟儿子分离,多年后在访日调查团的认亲活动上遇见儿子,却因为经济困难等因素而无法相认,对此他一直感到自责。
“我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向村上龙彦先生道歉。”
道歉?曾根崎这句话再度让我一头雾水。
“我——”曾根崎的语气,仿佛老树的树皮上又多了数道伤痕,“我——我不是农民,而是退伍的关东军。我不曾跟你们待过同一个开拓团,只是在逃难的途中遇上了。我是——那群军人的其中一个。”
我猛然想起,当年跟我们一起逃难的那些关东军士兵,后来都换上了死人的衣物,伪装成一般百姓。那
曾根崎上完了香,忽然发出百感交集的惊叹声。
“啊啊——村上!你是村上龙彦吧?自从我回到日本之后,就一直在找你,听说你在中国住了几十年?”
“你是哪一位?”“哥哥”诧异地问道。
“当初跟我们待在同一个开拓团的先生,你忘了吗?”我说道。
“——曾根崎?我不记得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