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国之后,你就投入遗孤的援助活动了吗?”
“从二十五年前开始的。”比留间的深沉嗓音流露着难以承受的悲愤,“当初在难民收容所里,母亲在昏迷中不断呢喃着‘口好渴’,我在她的嘴里倒了一点水,她露出了笑容,对我说了一句‘啊啊,终于活过来了’——接着她就断气了。一星期后,收容所的日本人搭上了回日本的船。没有办法让母亲也回归祖国,一直让我觉得好不甘心。”比留间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以坚定的口吻说道,“遗孤们渴望回到祖国的心情,我非常能够体会,所以我想要尽可能地帮助他们。直到现在,还有一些人误以为遗华日侨的问题是中国人的问题。我想让大家知道这个理解是错误的。这些遗孤都是日本人,而且这是个攸关日本人尊严的问题。”
我等比留间恢复平静后,才开口说道:“比留间先生,听说在我哥哥申请永久居留权的时候,你帮了不少忙。今天我前来拜访,是有件事想征询你的意见。或许你会觉得很突兀——我觉得哥哥的行为举止有些古怪。”
“你跟尊兄曾失散多年,当然会感到疏远。”
“哥哥一直心怀不满,仇视日本z.府,而且想法相当自私,满脑子只想着打官司,毫不在乎给人添麻烦。”
,对方也伸手与我紧紧交握。但我发现对方的手掌形状似乎与一般人的不太一样——
“你发现了吗?我从前在东北时,冬天铲雪冻伤了,失去了中指及无名指。请跟我来,我们进会议室谈。”
“能不能让我抓住你的右手肘?”
“当然可以,请。”
我先找到比留间的手腕,接着轻轻抓住了手肘,在他的引导下,我一边敲打着导盲杖,一边走在发出冷硬声响的走廊上。接着似乎转进了会议室里,导盲杖敲在地上的声音变得清脆,应该是木头地板。我摸到一把铁椅的椅背,于是坐了下来。前方似乎是张长方形的木桌。
“这也很合理。遗孤们与骨肉至亲被活生生拆散数十年,当然会有愤怒、不满及绝望的情绪。加上生活贫穷,就算想要回中国探望养父母或扫墓,也没有办法办到。你知道吗?倘若他们回中国探亲,‘旅行期间’的清寒补助金就会被扣除。”
“——过去不是发生过多起亲人认错遗孤的悲剧吗?”
比留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琢磨我这句话,半晌后才说:“是的,
“比留间先生,你也是遗孤?”
“不,我很幸运,在战败的来年就回日本了。”
“在那之前,你一直在中国东北生活?”
“是的。”
从回音的状况听来,这间会议室比我想象的要小得多。没有其他说话声,会议室很可能只有我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