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概括,甚至空泛的。晏殊不是不能写出更加精确、新鲜的诗句,而是故意用这样的陈词滥调阻挡情感之流的涌入。
我们可以设想这样一个戏剧冲突:男女双方互相喜欢,但中间有未能冲破的障碍,也许是一方已有婚约,也许是一方正准备投身g,m,也许是一方不忍夺人所爱。当顾忌较少的一方追问另一方是否爱他/她时,顾忌较多一方该如何回答?大概不能全然剖白心意,因为那会诱使对方更深地投入,于是他/她只能给出一些不带个人色彩的宽泛之词,这其实是一种不得已的拒绝。
在几乎所有这样的戏剧冲突中,读者都会被深深打动,并原谅躲闪的那方,因为这样的拒绝使爱进入了第三个层次。美国心理学家斯腾伯格提出过一种爱情三角形理论,他认为爱情是由激情、亲昵和责任感三个部分组成的。[236]两情相悦,不考虑后果,不顾及他人,这是激情;耳鬓厮磨,朝朝暮暮,这是亲昵。激情与亲昵都是自然而然的,不涉及决定的力量。只有引入决定的力量,爱情才从荷尔蒙走向理性,从脆如游丝走向坚如磐石。决定包括两种:一种是肯定的,表现为承诺;一种是否定的,表现为拒绝。决定的具体内容受很多具体因素的影响,但能够做出决定本身,就昭示着一种理性的力量与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态度。不仅爱情如此,在与世间万物的关系中,人的主体性、成熟度都与决定相关。
自然界中实实在在的落花风雨会带出我们的愁绪,令人想起过去岁月中错失的人和事。中国古诗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主题大概就是伤春,可很少有人会在诗歌中问:如果这已经是第三十次或者第五十次看到落花风雨,如何处理你的丧失?你准备在下一个春天继续哭泣吗?我们在生活中会看到很多这样的人,也许永远怀念自己的前任,也许永远哭诉原生家庭,他们的生命就在抒情与自怜中流逝。
但晏殊的答案很清楚:“不如怜取眼前人”。他的词中我最喜欢的部分就是这种拒绝抒情的力量,既不是感情流动的自然结果,也不是社会伦理的生硬说教。若套用弗洛伊德的理论,这个答案不是本我给出的,也不是超我给出的,而是自我给出的。它更像是从不断丧失、不断离别的人生经验中抽取出来的,带有无奈与谅解、智慧与决绝的复杂决定。它不是理想方案,却是可行方案。
年轻的时候,我们不喜欢“酒筵歌席莫辞频”或“不如怜取眼前人”这样的话,因为它们太平庸了,我们不相信人生就是这么捉襟见肘,不相信只能拥有自己恰好拥有的。“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237],这是让年轻人激情澎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