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就与此有关。
飞升带来的是什么?用李商隐的说法,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219],是因为享有了极大的、没有边界的自由,而感到与真实的人类情感失去联系的孤寂。“存在”可以忍受孤独,而“意义”这种东西,必须建立在与他人的联系之上,失去这种联系就会堕入虚无。人类心灵的诉求有一些原始的准则,我们希望同时享有“海上生明月”的超然和“天涯共此时”[220]的亲密,艺术如果只是偏向对寥廓与清冷的诉求,将会变得无聊,如果只是偏向对人情人欲的呈现,就会变得琐屑。而苏轼最可爱的一点,就是他对形而上世界的追求不以与人的疏离为代价,能在“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同时“相与枕藉乎舟中”[221],在“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时“至承天寺寻张怀民”[222]。这首《八声甘州》同样如此,在宇宙博大、虚空、不确定之下,有对于人类关系的确定。他很确定地说:“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在哲学的质问和虚无之下,人的本质没有被消解,那个生机勃勃、喜欢吃肥肉、会开玩笑的苏轼,坚定、自得地站在那里,自称“东坡老”。这真有点像不管见到什么菩萨如来、狂风,bao雨都敢拍胸脯自称“齐天大圣孙悟空”的那只猴子。
“白首忘机”用了《列子》里的一个典故。有一个小孩住在海边,和鸥鸟关系很好。他每天只要伸出手来,海鸥就会飞到他的手上,有时候全身都站满了鸟,他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有一天,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有人告诉他这事不简单。他忽然意识到吸引海鸟原来是种不同寻常的能力,就想等海鸥下次落在自己身上时,带它们向别人炫耀一番。当他刚产生这种想法,就再也没有一只小鸟落在他身上了。《列子》把小男孩在瞬间产生的要让一只鸟飞到身上来的动机称为“机心”。在此之前,他对海鸟的飞落只是自然地接受,任其来去。而一旦想要把控这个确定性,和谐就会消失。苏轼是在说,我已经是一个白发老头了,但我依然可以像小孩子一样,在这不可确定的鸟飞鸟还、潮来潮去中获得乐趣,而不要求谁来给我的前途许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