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来讲两首和春兰有关的诗吧。一首是陈子昂写的,一首是张九龄写的,名字都叫《感遇》。《叶嘉莹说初盛唐诗》中比较过它们的异同,但说得比较简略,我在此基础上进行一些更详细的阐发。
陈子昂和张九龄都生活在初唐快要进入盛唐的时候,这两首诗从表面上看起来也十分类似,但是仔细读下去的话,就会发现有内在的不同。而这种微妙的差别,是读诗时很大的乐趣。
《感遇》的意思就是“有感于平生所遇”。陈子昂的文集里,总共有一组三十八首《感遇》,他好像对于人生有非常多的感怀,所以一首接着一首往下写。张九龄的文集里面,也有十二首《感遇》。因为这些诗表面上看起来和其他诗没有什么不一样,也是写些花花草草、春兰秋菊,有时候读者会想,是不是像后来的分析家说的那样,里面有很多的精神、很多的思想,还是说这些都是分析家自己的投射?我想,可能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作者写到春兰秋菊,只是写实际上的、植物学上的花草本身,没有任何托寓。比如苏轼《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写“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潇潇暮雨子规啼”[71],如果非要说松兰代表了君子人格的高洁,子规代表了蜀帝的失国之痛,这就牵强了。第二种情况,作者并没有明确的意识将春兰秋菊作为象征,但无意识以情绪、设色与巧合的方式渗入对这些意象的叙写,使其多多少少带上了一些难以确指的深意。比如李贺的《苏小小墓》写:“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72]第三种情况,才是作者有意识地象征,表面写春兰秋菊,实质是写时代、命运和人格。而《感遇》这个主题之下的诗歌,一般都属于第三种情况,看到这个题目,就可以知道作者有明确的感怀和思考想表达。
这个传统其实是从阮籍开始的。阮籍生活在正始时代,就是鲁迅先生《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所讲的那个时代。这个时代的特点,古时候一般说有二:一是战乱频繁、生灵涂炭,因为晋是篡夺了魏的政权而建立的,而魏又是篡夺了汉的政权而建立的;二是舆论控制非常严酷,因为篡夺过程中的臣弑君、子弑父以及兄弟阋墙遭受广泛非议,司马氏政权只能表面上假意推行儒家伦理,实质上严酷压制不同声音。其实,按照现代医疗史的研究,还有第三个特点:魏晋之交还正好是传染病,bao发的时代,所以整个社会就,bao露在战争、酷政和瘟疫之下,令人时时感到朝不保夕。
阮籍是倾向于曹魏的,但是曹魏为司马氏所灭,阮籍以其才能与声名成为司马氏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