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强。”
“不,一点也不。上了高中之后,我的理化很烂。我很困惑,想了一段时间才明白,在过去,我读书是怕被老头打,自己本身其实没有读理化的乐趣,等到升上高中,没人打我了,我反而不晓得怎么读书
眼镜仔似乎想到什么,抖了一下,又说下去:“那个家教走了之后,妈妈对我发飙很久,她说我很笨、很没用,没人愿意教我,害她必须一直找老师。”
他没再说话,把手放在膝盖上,上半身小小的。
“我不会打你,不管你错再多题。”
“真的吗?”他很淡漠,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之前有个女家教,好像跟你一样大,要么就比你大一点点,她也跟我说‘我不会打你’,但是到最后……她还是气到忍不住了。她说:‘你真的很笨,我没遇过像你这么不受教的学生。’老师,我跟你说,我妈是对的,我真的很笨,又迟缓。有一天,你也会受不了,想要打我的。”
他的头仍旧低垂着,我听见他的呼吸有些乱了。
妈的初步接触,我跟眼镜仔来到他的房间。
在我们打开试题本五分钟之后,他走入我内心最柔软的角落:我指出一个错误,那只是个非常细小、无关紧要的小瑕疵,他的反应却非常剧烈,肩膀很快地拱起来,背部连动地微弯成弓形,脸侧向与我相反的方向。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近乎条件反射。
我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打我。”
我迟疑了一会儿,决定重申立场:“我是真的、真的不会打你。”
“为什么?”
“我也是接受体罚长大的学生。”
眼镜仔微微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视线又急忙转向桌上的橡皮擦。
“我初中念重点班,理化老师是个一天到晚嚷嚷着要退休的老头,他基本上不教书了,只立下一个规矩,八十分,少一分就打一下。我有个单元真的搞不懂,考了六十一分,被打得死去活来。之后,我狂写、狂算题目,基测(1)时理化一题也没错。”
“我为什么要打你?”他的问题令我震惊不已。
“妈妈不是允许你了吗?”
“但我不也告诉过你妈妈,我不会打你吗?”
眼镜仔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低头,右手捏着试题本,指甲陷了进去。
“妈妈跟之前的每一个家教建议,只要我犯错,就打下去;我再犯错,就再打下去。多打几次,我就会记得不要再犯相同的错了。”好像在说给自己听似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我好像真的很笨,被打这么多次,还是常犯一样的错。上一个家教是男的,打人很用力,我很怕他。他最后还是辞职了,他跟我妈抱怨:‘我打你儿子打得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