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这座院子里就更寂静了。除了爷爷和小姨偶尔来看一下,只有高高的杨树和孩子们相处。
父母不能不出门。家里没有收入,只分了一亩地,连家禽也没有。因为多生了一个小妹妹,也没有低保,几年前改造房屋还落了债务。z.府组织打工摘棉花,对于聋哑的父母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出门一个月,父母一起挣了四千五百块钱,三个月就是一万一千五百块钱。对于数学很好的米热古丽来说,这仍然是一个只存在于黑板上的大数字,有点让人头晕。父母的睡房锁着门,但米热古丽知道,里面一张大钱也没有,家里也从来没有超过几张大钱的数目。
去年古尔邦节假期,米热古丽兄妹也曾由表姐带着出门摘了三天棉花,一公斤棉花一块钱,一天摘二十公斤,兄妹俩总共赚了一百一十块钱。这是米热古丽生来第一笔大收入。棉花是白的,但当时米热古丽的手却变黑了。
父母一直在出门。米热古丽三岁的
棉花和黑痂
清晨,夜色正从院子里慢慢往外退去,最后一些留在钻天的杨树下面。夜里的杨树像站在村子里的巨人,有些吓人,又带来某种保护的意味。屋子里是黑的,星星似乎落在了院子里,没有留下痕迹。
米热古丽在院子的水龙头下洗脸手。九月下旬的新疆,水有些凉了,没有香皂,米热古丽的手背结了一层黑痂,洗不干净。
“妈妈在家的时候,我的手和你们的一样。”相比于这双黑黢黢的小手,米热古丽有一双在睫毛映衬下幽黑清亮的大眼睛,不需要擦拭。眼下这双带着好奇骨碌转动的大眼睛里,看不出泪水的痕迹。
“中午回家来,看到院子锁着,屋里是空的,我就哭了。”
即使说着这悲伤的事情,却是清脆的,带着一种和眼神近似的明亮质地,有别于这个维族村落里含糊的普通话。
爸爸妈妈已经带着小妹妹出门一个月,去苏尔克摘棉花。这间砖混小屋里,只剩下米热古丽和哥哥。出门之前,米热古丽和哥哥已经哭了两天。母亲无声地擦拭孩子的眼泪,自己也在无声地流泪。
新疆阿克陶县迪坎村,十岁女孩米热古丽和哥哥,父母出门打工摘棉花了。
米热古丽、哥哥帮爷爷收玉米。
这是一个多数时候无声的院子,米热古丽的父母都是聋哑人。说话是靠眼睛和手势,这大约是米热古丽的眼睛这样灵活的原因。手语也是从小跟着爸妈学会的,拳头握在嘴前表示饿了,一只手在另一只手上划是上学去,来了客人,女人是手掠鬓角,从嘴角两边抹下去表示有胡子,是男的。只要父母在家里,不用拿眼睛去看,也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