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祖父如何在一夕之间,成为人人惧怕的怪物,据亲历其境的我祖舅公追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时,本乡三村一海村、埔村及山村——村人,难得一起聚财聚力,翻山越岭十数回,终于由城内尖顶圣王本庙,求出圣王正身一尊,当时迎驾北归的父老们感觉自己,敢比执得鞭随了镫的周仓爷——真个死亦甘愿。然而,车驾甫出城界,到了尪子上天山脚下的冷水堀停息未久,父老间就起了争端,原来,三村都各自建好了圣王庙,谁也不愿在轮流供奉的次序,及供奉时间的短长上退让。
祖舅公说,海村多的是手操蟒舟、越海岬至东岸运米、竟日来回大气不喘的勇士,埔村的人,则是大刀王简九头的后裔,男女老少身上绑着两百六十斤重的武练石去耕作担水,全然不当一回事,果真让这两村的人占了先,到时他们困着圣王、食言不还,我们拿什么去和他们拼命?
祖舅公当时在冷水堀的湿地上站了半天,站到人都快陷进地底矿坑里了,依旧无法可解,心中很觉凄楚。眼见磨刀霍霍的诸村精英,他想,若果然又起械斗,山村仍是毫无胜算,几十年间,山村村人为后进所迫,让出海岸、让出平原,搀老扶弱进了山地,犹能保有一线生机,如今,恐怕为了千百年前的圣王老祖宗,要彻底肝脑涂地了。
头顶的尪子上天山,山顶蒸腾的雾气摄入更高的雨云之中,祖舅公说,当时他想起他的妹婿——我祖父——告诉过他,这座本乡境内最高的山,山名的由来,是因为山顶的磺雾氤氤直上,第一个看见的人,错觉有人影上天,故名之。祖舅公听祖父这样说时,曾问祖父,那第一个人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祖父凛然,从书架搬下一大部旧书,剥开书页,用细长的指甲指了斗大的几行字,要祖舅公自己读,祖舅公看得了“日”,看得“雨”,看得:“水”“花”“秋”与“冬”“水”,但整段字看得不知伊于胡底,他只惊奇,那些蛮荒不明的事,怎么,我祖父看书就知道了?
接着,祖舅公做了一个后来他“连做梦都在后悔”的决定,他用力提起半只已陷入泥地里的脚,呼吁三村壮士,用文明人的方式,谈判解决这件事,暗地里,他派人快去接祖父来,做山村的全权谈判代表。
圣王是我们的啦!祖舅公说,当他看见凤嘴银牙的祖父,在众人的簇拥下,目光炯炯走上坡时,心中忍不住这样欢呼,他淌着泪,急急迎上我祖父,握着他的手,喊着,辛苦了,辛苦了,这一趟真不容易啊!
祖父止住了祖舅公,他用那双刚从书案上移开的双眼,审视在坡地上、在堀坑旁横七竖八躺着的三村村人。高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