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没有别的话语,没有别的思维。
《新周刊》:我们都在这个话语场里头,感觉不到。所有人都用同样的方式说话。一旦放到另一个文化空间,差异立马就出来了。这也是文坛最大的问题。
陈丹青:文坛里还是有不少正派书生。但是大面积的集体人格,照八十年代的说法,就是被异化了,集体异化,长期异化。所以木心出现,反倒变成非我族类。
《新周刊》:像这种不可对话,木心他自己有感觉么?
陈丹青:当然有,从来就有。他那副挽联:“此心有一”、“彼岸无双”,就是在看对岸这群人。
刊》:我们还没有成为应该是的那个自己,已经成为了另一种自己了。这样说有些沮丧。
陈丹青:我感激他,自从我认识木心,沮丧被唤醒了,从此我开始改变。
《新周刊》:到现在,五十多年过去了,就是觉得我们这个文坛和木心还是没有对话。
陈丹青:没有,起码的交集都没有——为什么非要对话?木心也从来不和“我们这个文坛”对话呀。
《新周刊》:我问过很多作家,对木心怎么看。他们似乎都是不屑一顾。如果他们了解木心,仍然视而不见,那就是另一个概念了。
《新周刊》:他说,“每个大艺术家生前都很公正地评价过自己,有人说出来,有人熬住不说”。木心公正地评价过自己吗?
陈丹青:他介于“熬住不说”和“说出来”之间。他实在是长期默默无闻,一个艺术家的自我意识,憋不住的。他一定会说,问题只在怎么说,对谁说。上文学课那些年,他会顺口说到这类“私房话”。木心走了,我才公布文学课笔录。
《新周刊》:他极为推崇陶渊明,说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家是陶渊明。
陈丹青:木心最推崇的人是朴素大气的。他说到哈代,曹雪芹,说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脸上佩服透顶。不少人讨厌木心,说
陈丹青:对,不屑一顾。八十年代在纽约,我傻乎乎跟人说木心,带去见他,后来发现好多人心里看不起他,包括我的朋友,现在还是一样。人会佩服他的才智,但心底里觉得这老头没成功,没名气,没被承认。他们看得起陈逸飞之类,看得起成功成名、有靠山有势力的人——他们那是看不起自己呀。
《新周刊》:是否因为文人相轻?你的文章不如我的?
陈丹青:如果是文人相轻的生态,你骂我,我贬你,那可好极了,那是人性的常态。现在不这样。现在是不吱声。
有名头有地位的,如果说他不佳,第一反应——你是谁?第二个反应,这人牛了,我往哪里摆?
《新周刊》:关键是这种权力思维不自觉,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