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愚蠢是要被事实证明,这才自知。为什么早没想到:德国人并不知道谁是木心、哪里是乌镇;他们也未必知道,远在上百年前,尼采就被译介,进入中国……距开馆还剩三个多月,助手匡文兵(木心晚年的学生)早就从网络买到数十册尼采著作的民国汉译本,难道我们仅只展览那些汉译本么?
为尼采留着的展厅,空荡荡等着。办公室写字板上的倒计时数字,距开馆只剩不到
商借尼采文献始末
暮色四合,几尊白色的尼采雕像暗了下来,墓地空无一人。墓石左右是两尊全裸的尼采,胯间遮着礼帽,另一尊是尼采与他的母亲,并肩站立,造型取自母子俩著名的合影。
十余步开外,是尼采出生的祖屋,祖屋边的小小纪念馆连接本村老教堂,也很小,里面堆满杂物,显然很久不使用了。紧挨教堂的外墙,平躺着尼采一家的墓:他的父母,他的妹妹,还有他——草坪上配有雕塑的墓是复制的,建于二〇〇〇年,为纪念尼采逝世一百周年。雕刻家梅克飞的灵感来自一八八九年一月五日尼采发疯后两天致友人甫雅克的信。尼采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两个“几乎一丝不挂”的自己,两次经过自己的坟墓。
洛肯村小教堂墙下的尼采家族墓园。左侧是尼采的墓,放置着凭吊者赠送的花束和小烛台。
教堂边是尼采出生的小屋,小屋边是尼采纪念馆。黄昏,看管纪念馆的本地大娘正在锁门。
天色将晚,看守纪念馆的大娘锁起门来。我先已在馆内留言簿写了两句,跟在欧洲各国文字,以及日语、韩语、印度语、阿拉伯语的留言后面:
尼采先生,今年秋后请来中国乌镇一坐,木心先生将与你晤谈。
这是我最短的一次欧洲行,前后才三天。全程由中国驻德大使馆文化参赞陈平先生引领。陈平任职文化部对外文委近三十年,适巧近年派赴驻德使馆,算我幸运:凭借他在欧洲各国的人脉,我们的尼采特展全靠他只手促成。
***
今年初,我决定以林风眠、《圣经》汉译本、尼采,作为木心美术馆的开馆特展。林风眠画作,上海画院答应出借十幅;清末民初汉译《圣经》高仿真复制,上海图书馆答应出借了;唯尼采的文献文物,须得向德国交涉。过去十数年,欧美博物馆与中国的合作逐年递增,我心想,小小的尼采文献展,德方谅必玉成。一过春节,助手王家沛即向德国相关机构频频发信,回函先后到了,很客气,或陈述出借文物的诸多规定,或委婉介绍别的机构,别的机构,也很客气,然而延宕、推诿,以至久无回音。倏忽进入初夏,我忙着馆内的千头万绪,转眼七月,欧洲人度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