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无天日的悲伤与寂寞中,直面自己内心泛滥的情绪,面对它,感受它,搓揉它,像将生皮加工成熟皮的过程,这时候突然就出现了一点柔和的烛光。桃子也想不出到底是
发自肺腑的感悟。桃子告诉过自己无数次:孤独算什么。桃子也确实觉得自己已经将孤独驯服,已经能自由自在地操纵它。寂寞?那算啥,那根本不算个啥。
可是,不对头,不得了,本以为被驯服得如同家畜般可以自由操控的孤独,如猛兽般发飙了。
桃子自问,今天和昨天相比有什么变化吗?她立即自答:啥都没变,彻头彻尾的啥都没变。可是心情这玩意儿是咋回事呢?它好像完全变了,变得让桃子像霜打的茄子。到底抽了啥疯,到底孤独是啥?没有语言可以清晰明白地说出来,比如,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有这种情绪冒出来。如果能像这样说明,可能还容易对付。
某一天,那样突然地,桃子感觉到像被钉在了地板上,她有种动弹不得的压迫感,她想发声却发不出,只感到从喉咙深处有什么要冲出口来,冲出口的是呐喊,又像动物的咆哮:“好寂寞啊,俺好寂寞啊。”
那是桃子的声音,还是一直存在于桃子内部的不知什么人的声音?就连这一点都难以辨别。这时桃子就嘀咕:哎呀,你又咋了,别闹了,差不多就得了啊。桃子自己知道“说”的是这个,可如果外人听上去,大概听见的只是“哎呀呀呀,哎呀哎呀”这样的声音。
就这样在心里发着无声的呐喊,在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着什么,在这一番不成调的声音对答中,桃子知道它们带着令她怀念的频率和回声。
在被重重封锁的无处逃遁之地,她只有缩起脖子,弓起背,像木虱虫那样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以这个姿势,静静屏息,等待疼痛过去。
渐渐地,桃子发现,人们用很多自我安慰的说法来对抗寂寞。比方说,“只要时间过去,寂寞也会像揭去一张薄薄的白纸一样,一点一点地消失”;比方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bao风雨总有风平浪静的时刻”。就这么自欺欺人着,桃子以为自己确实战胜了寂寞,就在这时,寂寞悍然反攻,给了她狠狠的一击,让她猝不及防。“啊,这是俺一生的痛,这回逃不掉了。”
桃子叹息着,产生一种回望悠远时光的心境。就在这心境中,桃子依然被自我安慰的欲望驱动,她告诉自己:是啊,倒也并不全是坏事儿。
可不是嘛,绝不都是坏事儿。俺就是因为有了这寂寞,才能这么深沉而有智慧。在体验悲伤之前和懂得悲伤之后,这中间应该拿粗粗的笔画一条清晰的界线。俺因为经历过悲伤寂寞而成为一个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