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航运位于维多利亚港口的一侧,表面看是个日本人开的株式会社,实际上它是军统在香港区的一个隋报接收站。
林楠笙又干回了老本行,每天提着公文包去那里上班与下班,把接收来的情报经过辨别、分析与归类后,用渔船运到公海,再由美国人设在船上的电台发送出去。出于对他身体的考虑,长官派人在办公室放了张皮制的躺椅,但林楠笙从未使用过。每天,他宁可坐在办公桌前,一直坐到麻木的感觉从脊椎扩散遍全身,就像血液在凝固那样。很多时候,他甚至盼着就这么一头倒在桌上,慢慢地死去。
一次,他去医院复诊时问铃木正男:如果一个人完全没了知觉,那跟死人还有什么区别?
铃木正男说,至少你还能用眼睛看,用脑袋去想事。
只要我还活着,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林楠笙忽然笑了起来,那样子就像个喝多的酒鬼。
起航了。
孟安南在船舱里的矮几上摆开酒菜。顾慎言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那张黑瘦的脸上,直到他在两个杯中斟上酒,才说,有十年了吧?
孟安南点了点头,说,时间都快让我忘了自己是谁。
顾慎言当年收留他时,他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在驻河内的中国使馆里当实习生。顾慎言在那里当了四年武官,就把他培养成了一名特工,并且给他取名为孟安南。可是,在带他回国的途中,顾慎言却把他留在了香港。现在,孟安南已是《大公报》的时事版编辑,同时也是香港海员工会的理事,而另一个更隐蔽的身份是印度支那**党员。
这一次,顾慎言交给他的任务是想办法去苏北,进入新四军的核心。他放下酒杯说,现在,你已经具备了条件。
现在,很多深夜他都会去那些开在皇后大道的酒廊里,混迹于妓女、赌徒与鸦片贩子之间,喝那种用甘蔗私酿的
孟安南沉吟片刻,说,延安一直在搞整风运动,这股风早就刮到了苏北。
顾慎言点头,说三九年总部曾派遣过去的大批人员,现在基本已被清除干净,所以这是一次机会。他看着孟安南的眼睛,说,你要知道,你跟那些人都不同,你在这里的十年已经把自己染红,而且,到了苏北你没有上线,也没有下线,你要做的就是一颗闲棋冷子。说着,他解下手腕上一块没有秒针的梅花牌手表,放在桌上,又说,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块同样没有秒针的手表,那就是我派来找你的人。
既然我是一颗闲棋冷子,就不需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如果我们这次是永别呢?顾慎言说,我不想你成为一只断线的风筝。
孟安南低下头,看着桌上的半杯酒,说,自从父母死后,我就是一只断线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