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上说,“苏武牧羊”,苏武终究不是回来吗?可这孩子呢,却永远走。这女人细路女,亲手把母亲从楼梯上推下来。然后在医院里哭着告诉自己,没想到阿妈有身己。流好多血,佢好惊。
云重喝下口茶,很热。但她还是大口地喝下去,没有停下,直到喉咙灼痛。这茶里,有丝甜。她想,大概是因为最近口苦,吃什都是甜。可是喝到最后,她看到茶盅里卧着颗开瓣红枣。
她从楼梯望下去,望见刚才那个男孩。正是长身体年纪,长手长脚,身形却单薄。举着只很大黄铜水煲,疾走在各台之间。她看看面前这个男人,想,她错过他成长。他小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七年后初夏,五举记得很清楚。
这年他十七岁,已近成年。这城市经历许多,也变化许多。同钦楼里,他已看惯每日朝夕景象。客还是那些,有些老人来不,或者不来。有些年轻些面孔,渐老去。这老去也是在无知觉间,是安静。
寸无关痛痒玩笑。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却没有看云重眼。灵思说,姨丈,下个星期分级试,心里没有底。想去黄大仙拜拜。
他们就到九龙城。因为过十五,人并不很多,但香火依然鼎盛。灵思说要去麟阁拜文曲星。云重说,女女,想求支签。
荣贻生事不关己样子,说,都去望望。灵思看他们走远,便往麟阁去。拜完,又磨蹭会,才去解签档。却未见人。便个个殿看过来,在三圣殿看到母亲,正在观音前,阖目而拜。荣贻生站在很近处,脸上有戚然之色。
晚上,趁母亲冲凉,她找到那支签。签诗写,“十九年前海上辛,节旄惆败逐沙尘,餐毛嚼雪谁怜,惟有羊儿作伴群。”她便将签文抄下来,拿去给师傅解签。师傅说,求签是什人。她想想说,阿姐。师傅说,不好,中下。寒凝瘀阻,孤而不得。
灵思恍惚下,孤而不得?那算是什?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这孩子还没生下,便有个老窦看着。哪怕不名誉,但至少是有。
然而这初夏,城市不再安静。
空气中燠热,隐隐弥散种干涸气息。港岛中环至北角,开始出现聚散人群。这股热浪中便挟裹声浪。五举依稀听说,这与前年“天星小轮加价”有
清明前,云重孩子没。
她只身到“多男”时,已平心静气。
她还是个细路女。云重轻声说。
荣贻生将头偏到窗外去。因为隔着玻璃,路面上车水马龙,却无声。他想,为什今天七少爷还没来。这女人却来。
他孩子走。他无数次憧憬过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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