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秋这天,缫丝厂提前给女工们放假。慧生便到“仙芝林”看柜,让周师娘早些回去操持大家子晚饭。她想想,说话间竟然又年过去。娘俩已经囫囵有过日子样子。想到这里,不禁转头去看阿响,却正迎上儿子目光。原来响仔也正在看她。她笑,心头热,这真就叫个相依为命。
渐渐有暮色。她正准备打烊,远远看有人瘸拐地过来,扁薄身形
懂,但能看出这点拨十分切中。因为她能看出儿子佩服,是由衷。
在阿响看来,这个男人是有些与众不同。他常想,只那杯底大伤口,总不收口,便是要疼死人,但从未见汉子哼过声。吉叔那药膏,给敷在伤口上。他是知道厉害,多少人疼得要作势打滚。可是汉子,至多皱皱眉,豆大汗珠从额上滚下来,黄脸泛泛白,便恢复谈笑风生模样。
眼见他和吉叔,是老熟人。插科打诨,言语间你来往,像是前世冤家,没什辈分。吉叔也不恼,有时候给说急,就冲着鹩哥发发牢骚,无非指桑骂槐。旁人听都很好笑。他在时,整个医馆里头,便洋溢着快活空气。
阿响是个聪慧孩子,很快地,已经学会廉江话。他这才意识到,叶七和他初见时教他断句,大约怕他不懂,用是广府口音。他鹩哥,说则是很正宗广府话。而他廉江话又很道地,甚至夹杂着些土语,又是阿响所听不懂。但阿响很快又发现,这并不是什土语。比如他和别人都不同,称吉叔为“保舅”,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亲戚关系。还比如有个人名字,他们会常常谈起。这个人叫“老披”。但谈到时,他们往往都会有短暂沉默,和丝怅然。这时叶七脸上,会瞬间脱去那混不吝表情,甚而是凝重而肃穆。
有次,叶七进来,忽然冲着吉叔心口比个手势,问道,你是谁?吉叔并没有犹豫,也比个手势,答道:“是无尾羊。”吉叔反问:“你是谁?”叶七答:“是!”
这幕,对趴在柜上阿响而言,不明就里,近乎种返老还童式游戏。但他看到两个人,继而大笑起来。在吉叔混浊眼睛里头,忽然闪现出他未曾见过光芒。那光芒,是属于个青年人。
终于有次,阿响问周师娘。周师娘脸上笑容,慢慢收敛。她默然片刻,说,响仔,你看看,“羊”字底下个“”,是个什字。
阿响在心里头描下,说,是个“义”字。
周师娘摸摸他头,说道,对。安铺地方小,可出都是真男人。你长大,也定不会差。
七月流火,转眼又至天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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