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声说:“你为什么要撒谎?”
桃薇说
副驾驶说:“感觉不好吧。”
桃薇笑笑。副驾驶说:“来这里感觉怎么样?”
桃薇把头靠在窗户上。
我说:“身体不太适应。”
桃薇说:“很干净,景色特别好。”
纱布说:“你是,看病的?”
我说:“是啊,她在医院工作。”
纱布说:“嗯,所以你懂。我这里也有些不舒服。”
我没看到他指着哪。
桃薇:“其实虫子挺好。小时候我养过一只牛蛙。”
虫子咬的?”
司机忙说:“不是,不是,是里面,有虫子。”
我又盯着他的耳朵看了会,忙说:“取出来了吧?”
桃薇说:“滴食用油就可以了。”
副驾驶说:“什么?”
我低下了头。我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桃薇的话,没有人逼她说很干净,我回头看她,觉得她身上好像带了股腥气。一股陌生的腥气。
我对桃薇说:“你说什么?”
桃薇看着我,她说:“你听见了。”
之后我们都不再说话,藏民偶尔问一两句,我都敷衍过去。
我和桃薇各贴在车壁上,我想她应该跟我一样,在最陌生的环境里,也只想远离对方,我们一直不知道对对方隐藏着这么强烈的反感。我突然想起每次带朋友来,她总是在细小的也许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站在我相反的立场,她一定要让人感觉到她的独立和自我。我还想起,她从来不吃鱿鱼,软而腥的口感,好像活物在嘴里,她说:“是啊,真想把肠子都吐出来。”而在一次聚餐里,我的一个朋友点了鱿鱼,她兴高采烈,她咀嚼的动作好像刻意让我看她是一个多么独立的女性,而在双人关系中的互相依附完全瓦解掉。大概所有人在人群中,都是如此感觉到强烈的孤独,任何亲密都被防御性的独立破坏掉,剩下互相站立着的人,彼此直直矗立,仿佛远古洪荒。
副驾驶说:“牛蛙?”
桃薇说:“比青蛙大一些,藏区也该有的吧。”
副驾驶不置可否。桃薇继续说:“养了好多年,放在鱼缸里,它跑出去过两次,都抓回来了。后来因为夏天换水太勤,就很少喂它。不管几年,它都不认识你。”
我说:“我耳朵里也进过虫子。”
桃薇:“小学毕业的冬天它从鱼缸里跑了,我再也没见过。因为不喂,它肚子一直都是瘪的,凹进去,就看得到脊柱的形状。”
桃薇:“食用油,花生油,豆油啊。”
副驾驶点点头:“我知道,花生油,我们吃牛油,肥肉榨的。”
桃薇说:“包纱布也不好。容易感染。”
司机从后视镜里笑笑,他说:“我们想,憋死它。”
他说的最后一个字眼极其清楚,又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