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们之中,无人能习惯病人的死亡吧。”弗洛伊德叹息说,“希望是最最根本的,除了我们医生之外,还有谁能撑得住希望呢?对我来说,这是作为医生最困难的一部分。有时我极度怀疑,是否这就是我所追求的工作。死亡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我们的治疗又如此微不足道,尤其在神经学方面。感谢上帝,我上的那门神经回路课快告一段落了。他们对位置确定的执著要求,简直让人厌恶透了。你真该听听威斯特佛与梅尔今天在巡房时的争执,关于癌症的
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矮小、没有戴帽子的男人,他有着修剪整齐的胡须,步伐之快,超越其他人好像为了赢得比赛!那有力的步伐——到哪里布雷尔都认得出来!好多次在维也纳的森林中,他试图跟上那双来回舞动的脚,那双脚除了寻找绅士蕈之外从未慢下来过——绅士蕈是种尖细的大野菇,生长在黑枞树的根部。
要费雪曼停到路边,布雷尔打开车窗并对外叫道,“西格,你要上哪去啊?”
他年轻的朋友穿着一件粗劣的纯蓝色大衣,在转向马车时收拢了他的雨伞,在认出是布雷尔之后,露齿而笑并回答说:“我正赶去贝克街7号。一位最迷人的女子今晚邀请我共进晚餐。”
“喔!我有一个扫兴的消息!”布雷尔笑着回答说,“她最迷人的丈夫这一刻正在回家的路上!上来吧,西格,跟我一道走吧。我今天的正事办完了,而且累得不想去格林史泰德。我们可以趁着吃饭前的空当聊聊。”
弗洛伊德抖掉雨伞上的水,把脚在人行道的石边跺一跺,爬上了马车。天很黑,车厢内的烛光产生的阴影多过了亮光。在一段沉默之后,弗洛伊德转头仔细打量着他朋友的面容。“约瑟夫,你看起来真的很疲倦。漫长的一天?”
“艰苦的一天。阿道夫·菲弗(AdolfFifer)是我今天的开头与结尾,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不过我在《新自由报》上读过他的一些文章,一个不错的作家。”
“我们从小就玩在一起,我们以前都一块儿走去学校。他从我开业的第一天起就是我的病人。唉,大约三个月前,我诊断出他得了肝癌。之后,癌细胞就像野火燎原般地扩散,现在他有末期的阻碍性黄疸。西格,你知道下一个阶段是什么吗?”
“嗯,如果他的胆管受到阻碍,那么胆汁会持续回流到血液中,直到他死于肝中毒为止。在此之前,他会先进入肝衰竭,对不对?”
“正是如此。他现在每天都有可能死去,但是我不能对他说。即使我想要跟他诚挚地道别,我仍然挂着我那乐观又不诚实的笑容,我永远无法习惯病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