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用力拉开大门。出人意料,里面走出一位个子很高、皮肤白皙、气质高雅的老太太。老实说,我觉得有点儿扫兴。
姨妈站在我和老太太之间,对我说:
“昭广,这是外婆。”
然后满脸堆笑,对着一脸茫然的我加上一句:
“小时候见过的,还记得吗?”
已是秋天,河滩上荒草丛生,让人感觉更加寂寥。我的心情,好像童话故事里那个不知要被卖到何方的小孩。
人在极限状态下,都会激发出动物的本能吗?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感觉——那栋房子,就像特写镜头一般,猛然跃进我那满怀不安、无法镇静地打量四周的眼睛里。
与此同时,我的心中一阵恐慌。“不是吧?千万别是那栋房子啊!”
那是一栋坐落在河水和草丛之间,就像从古老传说中冒出来的、孤绝寂寥到极点的破茅屋。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火车每摇晃一次,我和母亲就离得更远一点。
我不停地哭。
喜佐子姨妈可能因欺骗了我而感到内疚,没有安慰我,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
和母亲分离,让我伤心。我想,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比这更难过的事情了。
可是,人生这玩意儿,好像是一转变起来就没完没了。变化很快就来临了。
姨妈是在努力使我适应,可是我那时那么小,怎可能记得?
“姨妈要回去喽……妈,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可能姨妈还是有些心虚,她没进屋,就匆匆离去了。
我和初次见面的外婆,就这么突然陷于独处状态。
虽然我那时还小,却也期待着亲切的问候,比如:“来了
而且,屋顶有一半的茅草已剥落了,钉着铁皮。
“昭广,就是这里。”
唉,姨妈偏偏停在那间茅屋前。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光是想象住在这间破茅屋里的外婆的模样,我就觉得害怕。因为,这简直就是山姥姥或其他怪物住的房子。
“妈,我们来了。”
“这是哪里?”
在佐贺火车站下车时,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虽然还是黄昏时分,但镇上已经一片漆黑。广岛虽然变成了贫民窟,但毕竟是个都市,商店都开到很晚,夜路不觉得那么幽暗。正因为如此,小小的我才会想独自走到母亲的店里去。但是这里没有店铺的红灯笼,也没有来往的行人。车站前只有五六家相邻的餐馆。
我不知道这地方对我的教育有什么好,只想到,从明天起,要在这么个冷清的地方生活,先前的担忧加上恐惧,实在令人难受。
姨妈沿着河堤边的漆黑道路,快步向更黑暗的地方走去,不知要去往何处。大概走了四十分钟,年幼的我感觉那段时间似乎长得像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