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无锡馄饨馆吃了点三鲜馄饨和小笼包,在路上拦了一辆黄包车。老浦说,现在我就带你回家。秋仪用一块丝巾蒙住半个脸,挽着老浦的手经过萧条而紊乱的街市。电影院仍然在放映好莱坞的片子,广告画上的英雄和美女一如既往地情意绵绵。秋仪指着广告说,你看那对男女,假的。老浦不解地问,什么假的?秋仪说,什么都是假的,你对我好是假的,我讨你欢心也是假的,他们封闭翠云坊也是假的,我就不相信男人会不喜欢逛窑子,把我们撵散了这世界就干净了吗?
黄包车颠簸着来到一条幽静的街道上,老浦指着一座黄色的小楼说,那是我家,是我父亲去世前买的房产,现在就我母亲带一个佣人住,空了很多房问。秋仪跳下车,她问老浦,我该怎么称呼你母亲?老浦说,你就叫她浦太太好了。秋仪说,咳,我就不会跟女人打交道。她知道我的身份吗?最好她也干过我这行,那就好相处了。老浦的脸马上就有点难看,他说,你别胡说八道。我母亲是很有身份的人,见了她
。
秋仪站在老浦的房间前,耐心地等候。公寓里的单身职员们陆续拿着毛巾和茶杯走进盥洗间。有人站在水池前回头仔细地看秋仪的脸,然后说,好像是翠云坊来的。秋仪只当没听见,她掏出一支香烟慢慢地吸着,心里猜测着老浦的去向。老浦也许去茶楼喝早茶了,也许搭上了别的楼里的姑娘,他属于那种最会吃喝玩乐的男人。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正等得心焦时,老浦回来了。老浦掏出钥匙打开门,一只手就把秋仪拉了进来。
没地方去了。秋仪坐到沙发上,说,解放军把翠云坊整个封了,一卡车人全部拖到山沟里,我是跳车逃走的。
我听说了。老浦皱了皱眉头,他盯着秋仪说,那么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天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外面风声还紧,他们在抓人,抓去做苦工,我才不去做工。这一阵我就在你这儿躲一躲了,老浦,我跟你这点情分总归有吧?
这点忙我肯定要帮。老浦把秋仪抱到他腿上,又说,不过这儿人多眼杂,我还是把你接到我家里去吧,对外人就说是新请的保姆。
为什么要这样作践人,就不能说是新婚的太太吗?秋仪搂住老浦的脖子亲了一下,又在他背上捶了一拳。
好吧,你愿意怎样就怎样。老浦的手轻柔地拎起秋仪的旗袍朝内看看,嘴里嘘了一口气,他说,秋仪,我见你就没命,你把我的魂给抢走啦。
秋仪朝地上啐了一口,她说,甜言蜜语我不稀罕,我真想拿个刀子把你们男人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说不定挖出来的是一摊烂泥,那样我也就死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