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针尖朝空伸出一英寸,缩回,伸出,缩回。闷吼声在机器畜生体内嘶呐,它盯着他。
蒙塔格往后退。猎犬从犬舍内往外跨出一步。蒙塔格一手抓住铜杆。杆子自动反应,悄然无声向上滑,带着他穿过一楼天花板。他踏上昏暗的上层平台,身子发抖,脸色青白。铜杆下方,猎犬已趴回原处,伸展着那八条不可思议的昆虫般的腿,而且正跟自己哼嗯着,它那双多面向的复眼恢复宁静。
蒙塔格兀立在升降杆旁边,让恐惧消退。他身后,四名男子坐在角落一盏罩着绿色灯罩的吊灯
微光,自辽阔的夜空投下的月光,穿透巨大的窗户,这儿那儿轻触着微微振动的猎犬身上的铜和钢。光线在一片片红色小玻璃和它鼻孔内敏感的尼龙刷毛上熠闪,它的身体轻轻颤动,八条腿如蜘蛛一般趴在橡胶衬垫的爪子上。
蒙塔格滑下铜杆。他走到外面瞧瞧城市,乌云尽散,他点了根烟,回到室内,俯身看那只猎犬。它就像一只刚从野地里回来的巨大蜜蜂,吃够了沾满有毒的野性、沾满疯狂的梦魇的蜂蜜,体内充盈着过浓的琼浆玉液,此刻正借着睡眠涤净它的邪恶。
“哈啰。”蒙塔格轻唤,对这只无生命却是活的畜生,他始终感到着迷。
晚上无聊的时候——每晚必然——消防员们滑下铜杆,启动猎犬的嗅觉系统,接着把老鼠放出到消防队地下室外采光井,有时候是鸡仔或猫儿,反正它们终必溺死;然后赌猎犬会先抓着哪一只猫或鸡或老鼠。小动物给放了出来。三秒钟,游戏结束;那只老鼠或猫或鸡才跑过采光井半途,就被那些具驯服功能的爪子捉住,同时一根四英寸长的中空钢针自猎犬的鼻子伸出,注入大量的吗啡或普罗卡因[2]。猎物被扔进焚化炉。游戏重新开始。
玩这种游戏时,蒙塔格多半待在楼上。两年前,他曾经跟他们之中的高手赌过一次,结果输了一周的薪水,米尔德里德气得青筋,bao起,失去理智。不过如今晚上他都躺在自己的床铺上,面向墙壁,聆听着楼下的哄笑,老鼠的四脚如钢琴弦似的奔窜,发出小提琴般的吱叫,还有猎犬像飞蛾一般悄然无声扑向阴幽的光源,寻获它的猎物,刺入针头,然后回到犬舍寂然死去,就仿佛开关关上了似的。
蒙塔格摸摸它的鼻口。
猎犬闷吼一声。
蒙塔格往后跳开。
猎犬在犬舍内半站起身,用它那双突然被启动的眼珠内闪烁的蓝绿色霓虹光望着他。它又闷吼一声,一种夹杂了电的嘶响的奇异锉声,一种煎炒声,一种金属摩擦声,一种因怀疑而显得锈蚀老旧的钝齿的转动声。
“没事,没事,小伙子。”蒙塔格说,他的心怦怦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