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鲍瓦说着豪放地握住达伦斯基的手。“不错,是吗?”他指指墙瞧,就在抹上粪便的狗舍里过冬。”
“是呀,住得马马虎虎!”达伦斯基说,对沉默寡言的鲍瓦完全变了个样儿感到吃惊。
他请达伦斯基坐在装过美国罐头的箱子上,给他往不透明的磨花玻璃杯里倒上杯伏特加,杯子的沿口上沾满了已经变干的牙粉。他把放在一张皱巴巴黏糊糊报纸上的几只渍过的青西红柿往近处移了移。
“请,中校同志,美酒加水果!”他说。
像所有不喝酒的人那样,达伦斯基小心
十四
达伦斯基从草原集团军司令部来到了部队,该部部署在位于里海沿岸缺水沙漠上的斯大林格勒方面军东南翼。
一块靠近小湖的草地出现在达伦斯基面前,使他觉得仿佛见到了乐土。那里生长着茂密的针茅,有时还有树木和马的嘶鸣。
上千人在这荒凉的沙土平原上安营扎寨,他们已经习惯了潮湿的空气、清晨的露珠和干草的沙沙声。沙石划破他们的皮肤,钻进他们的耳朵,在小米饭和面包里硌牙,在食盐和步枪的枪机里、在钟表的机体和士兵的睡梦里安家。人的身体、鼻孔、咽喉、小腿肚在这里全遭了罪。身体在这里犹如一辆离开车辙、在泥泞不堪的小道上吱呀爬行的大车。
达伦斯基整天都在炮兵阵地上转,找人谈话,作记录,抄图表,检查武器大炮和弹药库。天黑前,他才松了口气,头昏脑涨,不习惯走松软沙地的一双腿酸疼难当。
达伦斯基早就发现,在撤退的那些日子里,将军们常常十分关心下属的需要,司令员和军委委员们慷慨地表现出自我批评精神、怀疑和谦逊。
军队中从未像在残酷撤退时期那样涌现出那么多通情达理的人。那时敌人占尽优势,统帅部又火冒三丈,追查失利的罪犯。
可是,如今在这里,在沙漠中,人们却为无精打采的漠然态度所支配。司令部和战斗部队指挥员们仿佛深信,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没有什么可关心的,无论明天还是后天反正全一样,一年过后还将是茫茫无际的沙漠。
炮兵团参谋长鲍瓦中校邀请达伦斯基在他那里过夜。鲍瓦尽管有个勇士般的名字’背却有点儿驼,秃顶,一只耳朵听力差。有一次他奉召来到方面军炮兵司令部,他那惊人的记忆力使众人大吃一惊。仿佛在他那颗长在狭窄拱背上的秃脑袋里,除了数字、营连番号、居民点名称、指挥员姓名和标高以外,再也装不进别的什么东西。
鲍瓦住在木板搭的简陋小屋里,墙是用粘土和牲口粪抹的,地板由破旧油毡铺就。这间陋室同零零落落分散在沙土平原上其他指挥员的住所毫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