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了下门铃,一股热气从敞开的门里朝他迎面扑来,在堆满压瘪的纸筐和许多箱子的过道上,他见到了叶尼娅。他见到了她,既没有见到她头上扎着的白头巾,也没有见到她身上穿着的黑色连衣裙;既没有见到她的眼睛和脸庞,也没有见到她的手臂和肩膀……他仿佛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盲人的心灵见到了她。而她却叫了一声,身子往后退一下,那动作同突然受到惊吓的人们一模一样。
他向她问好,她含含糊糊回了他句什么。
他走到她跟前,闭上眼睛,既感到生活的幸福,又触到了她的温馨,此刻真想立即死去。
原来,为了体味他从未领略过的幸福感,既不需要目光,也不需要思想和语曰。
她问了他句什么,他边回答,边挽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走过昏暗的过道,犹如一个害怕独自呆在人群中的小男孩。
并且知道,有的人胸挂勋章,肩佩将军肩章,能说会道,却无法搞到一吨索拉油,无力任命一个仓库管理员和解除一个文书的职务。
留金并不处于国家权力的最上层。他只是搞搞统计,当当代表,作作一般性说明。因此诺维科夫一边同他交谈,一边开始看表。
将军合上大便条本。
“很遗憾,上校同志,时间呀,清早我就得飞往总参谋部。简直糟透了,但愿能召您上莫斯科。”
“是啊,中将同志,确实,但愿我同我所指挥的坦克部队能到莫斯科。”诺维科夫冷冷地说。
“过道真宽,”他想,“可以过辆坦克。”
他们走进房间,屋里只有一扇窗,朝着邻家那堵无缝的墙。
墙边放着两张床,一张床上有条铺叠整齐的灰被和一只揉皱了的扁平枕头,另一张床的钩花白床罩上放着一对拍蓬松的小枕头。白色小床上方挂着些明信片,明信片里画着几个穿晚礼服过新年和复活节的美人,还有几
他们握手告别。留金请诺维科夫转达他对浬乌多布诺夫将军的问候,他们曾在一起服过役。诺维科夫走在宽敞的办公室那绿色的长条地毯上,听到留金又在打电话:“请给我接国营农庄1号首长。”
“他要卖掉自己的土豆。”诺维科夫想。
他往叶夫根尼娅。尼古拉耶夫娜的住所走去。一个闷热的夏夜他曾走近过她在斯大林格勒的家,他从草原来,那里到处是撤退时的硝烟和烟尘。而如今他又去她在古比雪夫的家,仿佛有道深渊横亘在这两次去她家的人中间,其实去的都是他同一个人。
“你将是我的,”他思忖着,“你将是我的。”
这是幢两层楼的老式建筑,房子结实,墙壁很厚,气候不受季节变化,夏天保留着凉爽的潮气,秋季寒冷时又不舍弃又闷又浊的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