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进一个小院子,一个戴顶小圆便帽的老头朝他们走来,外婆用犹太语同他说起话来。老头把母鸡提在手里,开始嘟哝,母鸡信赖地发出咕啦声。然后老头做了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但显然很可怕的动作,把母鸡拋过肩头。母鸡叫着跑了起来,扑打着翅膀。小男孩发现它没有了脑袋,用没有头的身子跑着。是老头杀死了它。跑了几步,母鸡的身子倒了下来,用有力的年轻爪子抓着地面,不再是有生命的东西。
晚上,小男孩仿佛觉得屋子里透进一股从被杀死的母牛和它们那被屠宰的小牛犊身上散发出来的潮味。
生活在画中森林里(在那里,画中的狼偷偸走近画中的小山羊)的死神这天离开了童话书。他头一次感到,他也死了,不是童话里说说的死,而是事实上绝对无疑的死。
他明白,他妈妈也在某个时刻死了。死神不是从童话里那个在半昏暗中耸立着云杉的森林来到他和她身边的,而是从这片天空、从生活、从无法躲藏的故土里走来的。
他那么清晰、那么深切地感觉到了死神,这种感觉只有年幼的孩子和伟大的哲学家
刻补上一句:“来,向爱德华姨夫问好。”
达维德问总会计师:
“爰德华姨夫,为什么列韦卡姨妈叫您海姆?”
“哦,这倒是个问题。”爱德华。伊萨科维奇说,“难道你不知道在英国所有人都管海姆叫爱德华?”
小猫抓挠起来,当它终于用爪子推开门时,大家看到屋子中央一个长着对忧郁眼睛的小姑娘坐在尿盆上。
星期天,达维德同姥姥一起上市场。路上走着包黑头巾的老太太和睡眼惺忪、愁眉苦脸的女列车员,走着挎着蓝色、红色手提包的区委领导们傲气十足的老婆和穿着高统靴的农村妇女。
一些乞讨的犹太女人用可怕的粗嗓门大声喊叫着,看来人们给她们施舍不是出于怜悯,而是由于害怕。鹅卵石路面上驶过集体农庄的吨半卡车,上面装着一袋袋土豆、麸子和柳条编的鸡笼子,母鸡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颠得咯咯直叫,有如有病的犹太老太太。
最吸引人的是一排肉摊,但也最令人感到绝望和可怕。达维德见到小贩把宰杀的小牛犊尸体从大车上搬下来,小牛犊半张着苍白的嘴,血污的脖颈上带着卷曲的白色短毛。
外婆买了只杂色壮母鸡,用白布条捆上它的腿倒提着。达维德走在边上,想用手掌帮母鸡抬起它那无力的脑袋,心里感到十分吃惊,外婆身上哪来的这样不人道的残忍。
达维德记起他听不明白的妈妈说过的话,说是外祖父那边的亲戚都是知识分子,而外祖母那边的亲戚都是小市民和小商贩。也许,姥姥因此不可怜这只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