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崔可夫同志。”叶廖缅科说。
“您好,上将同志。”崔可夫答道。
“我来看看你们这里生活得怎么样。石油库失火时你居然没有烧着。瞧你这副蓬头散发的模样,一点也没瘦。看来我们的伙食供应不错嘛。”
“我昼夜蹲在掩蔽部里,哪里会痩呢。”崔可夫答道,他觉得司令员说他伙食不错那句话带有挖苦的意味,于是他又说:“想不到我在岸边接待客人啰!”
叶廖缅科见崔可夫称他是斯大林格勒的客人,心中的确颇为气恼。当崔可夫说“请光临寒舍”时,叶廖缅科答道我觉得这里很不错
面。
他似乎认出了他亲手在地图上标示的前沿阵地的红色虚线,认出了保卢斯集团军向伏尔加河突进的粗大的楔形以及他用彩色铅笔标示的防御枢纽部和火器集结点。然而,当他察看摊在桌子上的作战地图时,他感觉自己有能力控制整个战线,迫使战线向前推进,他可以命令左岸的重炮齐鸣。那时他感觉自己是主人,是神机妙算的专家。
此刻,他心中却充满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斯大林格勒上空的火光,天空中迟缓的轰鸣,这一切都充满着强大的激情和力量,它不以司令员的意志为转移,震撼着人们的心弦。
工厂区那边传来隆隆炮声和爆炸声,夹杂着隐约可闻的漫长的呼喊声:啊——啊——啊……
这是发起反冲锋的斯大林格勒步兵部队的呐喊声,这漫长的杀声不仅显得威严可怖,而且流露出悲伤和忧愁。
“啊一啊一啊……”伏尔加河上空杀声震天……寒冷的秋夜,星斗满天,步兵反冲锋的呐喊飞过寒冷的伏尔加河,似乎失却了那种激越的热情,逐渐发生着变化,忽然流露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实质——不是热情,不是勇猛,而是心灵的忧伤,仿佛在同一切珍贵的东西告别,又仿佛在呼唤亲人们快点醒来,从枕头上抬起头,最后一次听听父亲、丈夫、儿子或兄弟的声音……
上将心头充满了士兵的忧愁,顿感苦恼万分。
此刻,习惯于督战的司令员突然亲自投身于战争之中。他站在松散的沙丘上,像一个被强大的炮火震惊的孤独的士兵,他站在那里,感到他身后的河岸上站立着千千万万个士兵。他感到,人民战争的威力高于他的才能、他的权力和意志D也许,这种感觉包含着那种最崇高的思想,叶廖缅科将军对战争的理解注定要达到这种高度。
接近早晨的时候,叶廖缅科渡河前往右岸。事先接到电话通知的崔可夫来到河边,注视着急速驶来的装甲快艇。
叶廖缅科缓慢地走下快艇,他那沉重的身躯压弯了拋向河岸的舷梯。他步履笨拙地踏着多石的河岸向崔可夫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