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寻常,她已喝出八分酒意,刹不住车了,何况自觉承受了很大的委屈。哨牙炳“金盆洗捻”请来十一位老相好,居然没她的份。阿群为此郁结已久。自从沐龙宴的消息传出,她满心欢喜期待哨牙炳邀约,请柬确是来了,但只是被请去喝喜酒而不在老相好名单之列。其实原先连请柬也欠奉,只不过她的老姐妹阿英说项,说阿群刚好从澳门回到香港,老友一场,不妨让她来凑高兴,反正不占用那十一朵花的位置。哨牙炳抵不住阿英的情面,勉为其难答应。阿群明白哨牙炳是无女不欢的色鬼,上过床的女人恐怕可以坐满英京酒家整整三层楼,但是阿群觉得自己不一样,她跟阿炳共过患难。
话说沦陷后期,美国佬经常派机轰炸港岛,当响起防空警报,哨牙炳不去防空洞躲避,却跑到她家,把她拉到床上滚来覆去,完事后用被子盖住身子,安静地躺在被窝里,不知道是等待轰炸结束,抑或等待被从天而降的炸弹活活炸死。阿群初时心惊胆战,后来倒觉刺激,像在赌大小,军机在天空轰轰隆隆地是在摇骰子,炸弹落到地面,没炸到她的房子便是开“大”,把他们炸死了便是开“小”,他们把命押注在“大”上面,结果都中,每次穿回衣服的时候,有从赌场赢钱的满足。
有几天哨牙炳的举动特别怪异,把她抱得非常紧,就只抱着,手脚很规矩,把头埋在她的乳房中间,像在学校被老师责罚后,回到家里向母亲撒娇诉苦。有一回还真的流出眼泪,她一直记得滴在胸口的那股温热,之前未有过,之后亦未有,男人在她乳房上哭。阿群轻轻摸弄他的头发,似用手指替刚睡醒的孩子梳头。摸着摸着,阿炳由饮泣变为嚎啕大哭,哭了一阵子,竟然在隆隆的轰炸声里沉沉睡去。醒来后,哨牙炳没说半句话,穿衣离开,阿群在这刹那间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女人。
不久后她听说孙兴社南爷死于美军轰炸,恍悟哨牙炳流泪的前因后果。这更让阿群自觉独特,她跟他是“生死夫妻”啊,拥抱在床面对生死,自己的生死威胁,兄弟的生死去留,时间短,却难忘。但仆街阿炳竟然假装忘记!其后他跟她逐渐疏远,尽管偶有碰头,亦表现生分,止于上桌打牌而非上床打炮,仿佛战时一切从未发生,假装都不存在。他们活着,但是他们之间有过的事情已经死去——哨牙炳没有勇气再次面对自己在痛惜陆南才时的软弱。
这夜在“沐龙宴”上,乘着浓浓酒意,阿群不愿放过哨牙炳,把自己的酒杯硬塞给他,他不耐烦了,伸手拨开,厉声道:“唔!捻!饮!”啤酒溅到阿群的柠檬黄色短旗袍上,这可是她特地为参加这场宴会订制的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