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蒂懒得追
仙蒂这夜整妆妥当,暗忖:“差不多了,家俊应该不会迟到吧?”
她把照片放回首饰盒里,朝镜子补一下脸妆,这几天睡不安稳,眼皮肿胀,特地把眼影涂得深厚,仿佛房子有了可供依靠的坚实屋顶,有了抵挡风雨的安全感。
萧家俊并未迟到。在约定的时间,傍晚六点一刻,门钟叮当响起,一个肥胖的身影出现于仙蒂的谢菲道唐楼门前。
一九三八年初萧家俊把陆南才带到毛妹家里,始认识仙蒂,始有了后来的故事。毛妹活到一九五四年,四十二岁,战前患过肺炎,战后再犯一次,躺在医院像一根被榨干的甘蔗,家俊哭得死去活来,有情有义的男人,日子过得比没心没肺的男人辛苦得多。此后家俊仿佛变了另一个人,吃喝再吃喝,脸和身都胖得像圆滚滚的球,也不再混堂口了,跟亲戚学做生意,以前三兄弟在萧顿球场一带向黄包车夫勒收保护费,现在开设的士公司,取名“摩利”,英文Molly,跟毛妹的洋名相同,是只有他和仙蒂明白的情义暗号。公司开始时管理五部的士,自雇司机载客,后来有十部、十五部,改把的士每部每日八十元租给司机,一天进账一千多元,资金丰裕后,开拓楼房维修业务,承接了不少z.府工程,财源滚滚要挡也挡不住。
萧家俊发了财,经常请仙蒂旗下的吧女到红宝石食大餐,是给她做面子。这次仙蒂送礼给哨牙炳,事先曾找家俊商量,他出了主意,更买了单,他的年纪其实比她还大三岁,但这些年来因常得她提点,倒像他是弟、她是姐。
进门后,萧家俊用手帕朝额上抹汗,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应该走路过去,大道东刚刚又有‘同胞勿近’,防,bao队封锁了一截电车路,开车反而更慢。我也是在和昌押那边下车,连跑带跳赶过来,累死人!”这阵子路旁经常出现贴有“同胞勿近”的纸袋,大多数里面只放砖头,却亦有真炸弹,杀伤力虽不太大,已足令风声鹤唳,防,bao队更是疲于奔命。
仙蒂用涂了艳红蔻丹的指甲隔着衬衫轻刮一下家俊的肚皮,说:“你再不减肥,不必劳烦炸弹,你自己会心脏病发。”
萧家俊急忙拉好西装外套的钮扣,丰胖的脸颊竟然浮起霞气,像一个被捉弄得手足无措的男学生。仙蒂朝桌面嘟一下嘴,示意他记得带上金礼,又说:“别忘记拿南爷的木把手,否则他会报梦找你算账。”萧家俊执起绑了一条红丝带的木把手,扫打了几下空气,欲言又止地道:“其实,我也有神秘礼物送给炳哥。”
仙蒂问道:“是什么?”
家俊眨一下眼道:“要保密。你肯定也会高兴,所以,等于同时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