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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纳齐依奇摸黑来到第三个下钩地段,他所选定的方位标是岸边一棵树梢修成圆形的小松树,这棵树即使在朦胧的夜色里也能看得出来,很像一座黑魆魆的小钟楼耸立在低低的云层下面。潮湿的空气弥漫在河岸和大地上。河面上忽而这里,忽而那里闪现出白铁皮般的粼粼波光,使人分不清远近。伊格纳齐依奇下了五次水,沿河底拉着渔具坠子,耽搁了很长时间,简直连骨髓都要结冰了;可是他一摸到排钩,把它往上一提,就立刻感觉到,上面有一条大鱼!
他且不把鲟鱼从钓钩上取下来,鲟鱼可真是多呀!……差不多在每个钩子上都有一条鲟鱼弯成弓形,活蹦乱跳拼命挣扎。有些鱼脱钩逃掉了,一下子就钻入水底,也有的脱钩时受了伤,扑通跌进水里,嘴巴撞在船帮上——这些鱼不是脊髓损坏,就是肺泡戳穿。这种鱼就完蛋了:脊椎受伤,鱼鳔刺破,鱼鳃撕裂是没法活下去的。江鳕的个头也算得结实强壮了,但一旦撞上排钩——也照样要活活送命。
一条分量很重的大鱼在挪动,它间或用身子磕打几下绳索,一副动必有方的样子,不作无谓的挣扎,不惊慌失措地左冲右突。它往水下沉,往一边拽。伊格纳齐依奇愈是朝上提,它的分量就愈重,而且抵住身躯纹丝不动。幸而它没有猛力挣扎——要不钓钩会噼噼啪啪地撞在船舷上,断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收钩的人更得小心,稍一大意,钓钩就会一下子钩住人身上的肉或者衣服。那时除非钩子折断了,除非你来得及抓住船帮用刀子把系住钓钩的卡普隆绳节割断,还可有救,否则……
“摸鱼人”的日子并不好过,全靠冒险侥幸:偷渔的时候要是碰上渔场稽查员真是连胆都会吓破,因为他会在黑地里突然出现,一把将你逮住,那时不但丢尽了脸,而且还要罚款,如果稍微抗拒,就请你吃官司。伊格纳齐依奇在家乡的河上鼠窃狗偷,磨炼得身上仿佛长出了一个不知名的附加器官,现在他在拖鱼,在下排钩的地段忙碌,真是全神贯注,紧张而兴奋,一心要把大鱼弄到手!眼睛、耳朵、脑袋、心思——全都集中在这个目标上,每根神经都调动了起来。这个捕鱼人的手和手指尖简直同排钩的牵缆融成了一体。然而,在肠胃上方,在左面的胸膛里却有个什么东西或什么家伙单独地生存着,像救火员那样二十四小时昼夜不歇地在观察。伊格纳齐依奇和大鱼斗争,把这个捕获物拖向船边,而胸中的那个家伙却打起顺风耳,睁开千里眼,在黑暗中观察动静。远处火星一闪,那家伙就抽搐一下,砰砰跳动:什么船?会有什么危险?要不要把排钩放掉,让大鱼沉到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