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想,谁动得了?”
马海铁了心,坚持坐火车,不过得完成日本老师交代的工作,把坐火车的所见所闻在事后跟大家报告。坐火车那天,他透早走路到玉里,凭票到站台,看见梦想已久的展望车停靠在那,安静贞洁。他坐上无人的车厢,摸着木椅,敲着玻璃窗,一切那么真实,
你不懂。”
“哪不懂,麦克阿瑟赢了二战的太平洋,跑去当驻日盟军总司令,说什么kikansha(机关车)永远不会成为kikanhei(退伍兵)。”王铭祥把“老兵不死,只是凋零”的名言转成了夹杂日语的双关语。
马海大笑,觉得真有趣,两人聊开了。王铭祥说他的碰碰车驾驶与伐木技术从大雪山学来的,不是师徒制,是小班教学,速学速成,火速上工,横扫一山又一山。他没有开过马力小、毛病多的蒸汽机关车,而且开碰碰车的时间也不长,大雪山林场主要是美式开发模式,大卡车、大电锯、砍大树,只有少部分林区才用火车运输。
“机关车是跟不上时代的老货仔,这台是林场淘汰的,我用废铁价买来当作发电机。我也不是驾驶,买它,只为了梦。”马海转而停顿,又说,“火车亲像一场梦,只有自己梦过。”
“说说那个梦吧!”
“说来见笑,都淡了。”
“行,那再淡它一次,当作把老柜里的祖奶奶衣服再洗一回。”王铭祥从裤腰拿出酒瓶,说,“来点酒,喝暖点。”
马海喝口酒,酒真辣,有股精神从肚子与喉咙火火烫烫地晕开。他把这故事说了无数回,不差这回,却永远差一人赞美。他说,那时候他还是日本公学校的小孩,住在花莲舞鹤小村落,一条贯穿村落的火车铁轨规律地带来了报时的钢铁机械声,小孩子们冲过去,沿铁轨跟火车赛跑,直到火车赢了,消失在苍茫地平线。有天,出现了由机关车拖着的单节“展望车”,车厢美丽,花纹雕饰,两端出现流线圆弧造型,大家都说这是大正年间日本皇太子裕仁来花莲视察时搭过的花车。这种车绝对不停舞鹤小村落,所以车经过时,孩子们拼命跟它跑,不过是想在平行速度时多看一眼。这台车成了全村的传奇,甚至在某次出题《梦想》的作文课有十几人写出自己想坐“展望车”。那么多人想坐,却没有人有钱搭。于是,日本老师在班上发起活动,一人凑一点,不足的由他补,买了一张玉里往花莲市的车票,给全班最幸运的人──抽签决定。
“你抽中了,恶魔也来了。”王铭祥说。
“是心魔来了,全班吵死了,抢着用有的没的跟我换车票,有的愿意帮我打扫,有的发誓要帮我写三年作业,有的说不给他就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