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骗她。古阿霞心想。
古阿霞讨厌洗大澡堂,得跟女人们和在一起。
澡堂是木造池,池底下有个大铁锅炉,
过笑得腼腆,有些心事的那种。这种荒山野岭的世界,没人跟他们计较就好,还有人帮小忙,心头自然洋溢温暖。古阿霞这时候也避开不谈赵坤进学校的事,说服二十郎当的苦力人回学校的几率很低,呷紧弄破碗⑦,陪着他们笑就行了。
“一起来吃吧!站久就没有了。”赵坤说罢回头,菜肴告罄了,珐琅瓷盘的汤汁反射着电压不稳的灯光。
古阿霞顾着笑,一种纯真自然且把谢意挪到了眼里发亮的那种,满脸是细细软软的微光。她摇头说,她吃饱了,夜会很长,吩咐大家多吃点,明天有空再帮大家多炒样菜。然后,同桌的罗汉脚闹着说,山上很无聊,你会有空到想找个男人结婚的。这群男人接下来会越说越荒唐,古阿霞知趣离开,她不喜欢陷在无聊语调的泥淖。
赵坤追了出来,在工寮间的通道拦下了古阿霞。他想说些什么,心思磅礴汹涌,喉咙却单薄地说:“谢谢,谢谢你煮的菜。”
“别介意,这没什么。”
“来山上,很冷清,要什么帮忙,尽管说。”
两个人愣在那,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气氛不冷也不热。忽然间,始终发出巨大咆哮运转声的3000瓦的柴油发电机停了,断电了,走廊的小灯泡熄了,伴随人们的叹息与怒骂,工寮陷入漆黑,旋即有几处迸出了烛火与煤油灯。极度黑暗与喧闹声中,古阿霞听到赵坤打破沉默地说话,不过非常小声,稀释在喧闹与风声中,让她听得辛苦,连忙问:“哎呀!再大声点。”
一阵沉默后,赵坤大声说:“云海,夜晚的云海很美。”便拉古阿霞去看云海。古阿霞急缩手,溜出了他的掌心,心头蓦然一阵骚动,她想他不应该这样莽撞的,不过有可能是她多心了,也许赵坤是单纯想找人分享风景,因此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跟着去看云海。
世界没有想象中黑暗,断电后,古阿霞的眼睛适应黑暗了,清淡的月光温润着大地,射入了工寮间的空地。她沿菜园的小径走,一片蔬菜反射绿光,她行走的裤管被宽肥的菜叶撩拨,窸窸窣窣,便沾了露湿。小径尽头,是个垃圾场,宛如被封存在热带浅海的珊瑚礁生物,齿缘切开的各式罐头像是扇贝,养乐多碎玻璃发光,彩色塑胶罐在枯枝间闪着虹光。绕过了垃圾场,是个下坡,他们站在一方伐过的铁杉树墩,望向东方,月亮从海岸山脉升起,半轮清辉,夜色云海如此美丽,一些奇特的、单音的动物鸣叫从山谷方向传来,似乎是礼赞。
这夜的云海真美,或说每夜的云海都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