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阿霞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错!那一定是痛苦的刑求,反复折磨,让一个年轻人的记忆与理解全部崩毁,从此跟美好的过往、生活与希望决裂,堕入了地狱。”
“他都不记得了,我们能问出什么?”
“一条湿毛巾不会马上拧干,他还有些记忆的,一定要问出他家在哪,请他爸妈来看他。”
“要怎样掏出最后的记忆?我不是上帝。”
提起你,他说你很有礼貌。”
“红字”抬起了头,说:“是这样的呀!谢谢。”
“我记得你喜欢一边走路,一边踢石头。”
“这样的呀!”
“所以,你还记得我。”
“有种开在地狱之途的彼岸花,花香有魔力,能唤醒死者的记忆;花也有剧毒,让死者堕入更深的地狱。现代医学以为自己是上帝,发明了无数的抗精神病药、抗躁郁症药,就像从地狱之途带回了彼岸花。但是我们僭用了花香,或是花毒,没有人能解释。我们距离星空太远了,距离上帝太远了,我们不是上帝,只能伸出‘恶魔之手’抹除他们的痛苦。”
“记得。”
古阿霞看了将军一眼,有点心虚,这不是扮家家酒游戏,事实上却是动用了最纯真的互动。如果眼前的人还保留住他的生命记忆,她该如何接招?她上前一步,询问他记得哪些。
“红字”的泪水快速积满眼眶,从脸颊滑落,喃喃说“放我回家”,继而激动大喊:“放我回家。”连喊好几次,在场的病患与开垦队很震撼,每个人都想出院回家,“红字”吼出了大家最无解的期待。可是“红字”失控了,挥动手脚,绑在脚上的棉线扯动连接的床脚柱,绑在手上的棉线也让两位壮硕的开垦队员忙着拉扯。古阿霞退了几步,往帕吉鲁靠,只能作壁上观,心情慌得很。最后,几位开垦队总算把“红字”绑回床上,整张床被附身般震动累了才平静下来,旁观的人却没人就此平静。
将军下了撤退令。开垦队散开,要那些病友躺上床准备入睡。古阿霞先到病房外,听到开垦队喊着“人员就寝,寝室熄灯”,他们还齐唱了费玉清的《晚安曲》。这是照剧本排的,将军不会放弃,她也是,下一波行动将展开。在休憩十分钟的空档,古阿霞望了严实的星图,格外动人,总有悬不住的化成流星。将军望向夜空,把枪袋里的佛像拿出来,放在互叠的双掌,似乎也要神一同欣赏无尽的浩渺。
将军说:“他是个大学生,据说是搞游行叛乱被抓到‘警备总部’,没日没夜给人打疯了,送来时又吼又叫,哭着要妈妈。这种人在这里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甚至没有同伴,他的一切锁在警总,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