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的阶梯,有路灯,灯光在夏天夜里冒着哑黄的蒸气,存在的本意是照亮环境,结果却是令世界更朦胧,更不可解。张迪臣纵身下车,背灯站立,跟登车前一样地面目阴暗模糊,陆北才仰脸望他,只见他的嘴唇张动,道:“多谢你让我知道这么多事情,改天找你再谈,一定。Goodnight。”
陆北才接过张迪臣递来的钞票时,触碰到他的手指,停一下,两人同时缩手。
张迪臣转身拾级而上,从裤袋里掏钥匙开门,再闭门。门声其实很细,但在陆北才听来却隆然震耳。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说了太多话,抑或流了太多汗,胸里腹里似遭挖空,麻痒的部分更麻痒,令他双腿微震,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他抬头望向楼上,三楼的灯由暗转亮,张迪臣回家了,窗户却仍紧紧关闭,把满城蝉声拒于屋外。屋里,也锁着陆北才的渴求秘密。
再站一会儿,正当陆北才拉起黄包车打算离开,黄色木门突然再次开启,背后传来张迪臣的声音:“阿才,要不要上来喝两杯……”
他背向声音,不待问话结束,抢白道:“要!”
张迪臣趋前几步,将手搭在黄包车的木把手上,陆北才的手仍在原处,张用手指头轻轻碰触他的手,像蚂蚁般从他的手掌往上抚摸攀爬到手肘。陆北才感到一阵酸,噗的笑了一声,双手一松,木把手垂跌地上,砰一声,让两人惊了一惊。张迪臣低头望着陆北才,道:“来,don'tbeafraid。”
他转身,他亦转身。他拉开黄色木门,走进去,他在后面跟着,走进一个并非全然陌生的世界,只不过,这回陆北才不再懵懂,不是被迫,却更不是主动,确实有一只手向他伸来,像有一束黄玫瑰盛放眼前,香气涌入鼻孔,使他头晕目迷。这股香气不属于亨利哥,而是来自亨利哥的好朋友,这令陆北才更愿意把香气深深吸尽,因为忽然有报复的感觉,仿似捡起一块石头在亨利哥脑后狠敲一下,像药王坚那天敲他。张迪臣的现身让陆北才觉得自己跟亨利哥之间有了诡异的联结,分享了他的男人。陆北才不再是那个被背叛的人,他跳到了背叛的另一个方向,他完成了另一个人的背叛。
那个深夜离开张迪臣家里的时候,陆北才是前所未有地轻盈,不仅感觉身子被掏空了,脑袋更是,所有抑压已久的疯狂被碾碎、蒸发,身体像完全没有重量,连双手拉着的车子亦似轻如无物,他疾步如飞地把车拉回湾仔唐楼,速度快得连自己亦大吃一惊。陆北才恍然,这速度是胜利者的速度,无负担,无压力,有的只是取得胜利的志得意满。
胜利的滋味让人上瘾,陆北才跟张迪臣见面的次数愈来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