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而退,未免窝囊,二来更是痛恨亨利哥先热后冷,让他感觉受到戏弄。亨利哥先撩拨他,却又忽道很晚了,你该走了,这算什么意思?瞧不起他?孩子玩泥沙?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一团热气打从心底涌起,令陆北才脑里寒气瞬间融化,浑身热腾腾,背也冒汗了,坐立难安得有点昏晕的迷茫感。深吸一口气,他决定把车拉离水手馆,离开亨利哥,愈远愈好。他不愿意再被抛弃、屈辱,就算是龙头凤尾吧,亦该像珍宝般被好好关护,没理由真像笼子里的鸡,随手抓出来,又随手放回去;更没理由把自己送到门前,任人宰屠烹吃。
想通了,陆北才站起来,戴回帽子,抓住黄包车的两支手柄,咬牙往前直冲,沿庄士敦道朝大佛口奔去,背向水手馆,背向亨利哥,唯有如此他才是龙头,他要决定自己的去向。抓握太紧,他的两只手掌磨出鲜血,染红了捆缠在木柄上的白布。
有好一阵子陆北才不去水手馆了,改到大佛口附近等客,那边有些日本商店,日本客人颇多。也有鬼佬,主要是生意人,口袋里有的是钱,但计算精明,对车资斤斤计较。所以陆北才从议价到拉车都刻意板起脸孔,虽不至于像杀父仇人,却跟昔日面对鬼佬时总是和颜悦色极有差别。其实连他也忍不住问自己,果真只因不喜欢鬼佬孤寒?抑或余恨未消,因一个鬼佬而对所有鬼佬皆起憎厌之心?
陆北才拉车疾跑,低着头,水泥路上的崎岖形状在他眼里尽变问号。
大佛口的洋客人里有一位欧洲鬼佬,高壮如熊,一个下午忽然出现坐在车上打瞌睡的陆北才面前,陆北才张眼见到一个浑圆的肚腩,像一块从山上轰隆隆滚下来的巨石快把他活埋。他抬头往上望去,像攀山似的,终于望见鬼佬的脸,唇上、腮上、下巴,无不布满横直怒放的胡须,让他不自觉地偏一下头,以免眼睛被刺痛。鬼佬长着一头红发,咧开嘴巴说话,一排工整的白牙在这样毛茸茸的脸上显得非常突兀。鬼佬用奇特腔调的英语道:“ShanghaiBank.”
议妥价钱,鬼佬坐到车里,陆北才把车往汇丰银行方向拉去,因为特别沉重,拉得特别缓慢,沿途上,鬼佬断断续续地撩他说话,但他听不太懂鬼佬的奇腔怪调,甚少答话,只问了一句:“哇阿由风?”你从哪里来,whereareyoufrom,这是每个车伕必学的入门英语。
“Madrid.”鬼佬道。
“妈……的……你?”陆北才一头雾水,反问。
“Spain.”鬼佬明白陆北才听不懂,解说那是欧洲西班牙,“Asyoumayknowbetter,Europefarf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