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月后,择天宜娶也宜嫁大吉日,戈香莲要嫁到佟家当大儿媳妇,水洼那片人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肯信又无人不信。大花轿子已经摆在戈家门口。
凭佟家在天津卫名气,娶媳妇比买鱼还容易。虽说香莲皮白脸俊眉清目秀,腰身也俏,离天仙还差着截。为嘛佟家非要这穷家小户闺女,还非要明媒正娶,花钱请城里出名媒婆子霍三奶奶登门游说。这种家闺女还用得着游说?给个信儿还不上赶着把闺女送去?据说两家换帖子看,生辰八字相克,佟家大少爷属鸡,戈香莲属猴,“白马犯青牛,鸡猴不到头”,这是顶顶犯忌事。佟家居然也认可。放“定”(定婚)那日,佟家照规矩派人送来八大金——耳环戒指镯子簪子脖链鸡心头针裤钩,外带五百斤大福喜白皮点心。要说门当户对讲礼摆阔有头有脸人家也不过如此。这为嘛?吃错药?
人说,多半因为佟家大少爷是傻子,好人家闺女谁也不肯跟这半痴半呆男人过辈子。这等于花钱买媳妇。可再想,也不对。
佟家没闺女,四个大儿子,俗话叫“四虎把门”,排绍字辈,名字末尾字,叫荣,叫华,叫富,叫贵。正好“荣华富贵”。都说佟忍安老婆会生,刚把这“荣华富贵”凑齐,就入阴间。可这四个儿子,半是残。大儿子佟绍荣是傻子,小儿子佟绍贵自小有心病,娶过媳妇三年,就叫阎王派小鬼抓走。可这四媳妇董秋蓉,正经是振华海盐店大掌柜董亭白掌上明珠,明知佟家四少爷早早在阎王那里挂上号,不也把闺女送来?冲嘛?冲佟家家底儿。佟忍安买媳妇绝不买假,他买香莲买嘛?
戈家老婆子笑不拢嘴,露着牙花子说,买就买她孙女双小脚!
这话不能算错。香莲小脚人人夸人人爱。那年头娶媳妇先看脚后看脸,脸是天生,脚是后裹,能耐功夫全在脚上。可全城闺女哪个不裹脚,爹娘用心,自个儿经心,好看小脚个赛个,为嘛眼盯上香莲?
对这些瞎叨咕戈婆子理也不理。虽说她自个儿对这门鸡上天婚事也多半糊涂着。糊涂就糊涂吧!反正香莲嫁,拾个大便宜,佟家根本不管陪嫁多少。只两包袱衣服、两床缎被、双鸳鸯绣花枕头、对金漆马桶,佟家来两个用人抱全走。
香莲临上轿,少不得和奶奶通抱头海哭。奶奶老泪纵横对她说:
“奶奶身贱,不能随你过去,你就好好去吧!总算你进天堂般人家,奶奶心里石头放平。你跟奶奶这多年,知道你疼爱奶奶。只件事——那次裹脚,你恨奶奶!你甭拦说,这事在奶奶心里憋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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