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有酒吗?来一杯!”
“酒?”我和妻子好像都没反应过来。
“对!酒!这么好的菜哪能没酒?”他说,脸上露出一种并非自然的笑容。但这笑容分明克制住刚才那浸透着痛楚的愁容
我抢过话说:“听说你爱人曾经……”我急着要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他听了,脸一偏,目光灼灼直对我。我的话立即给他这奇怪却异常冷峻的目光止住了,嘴巴半张着。怎么?我不明白。
妻子给我一个眼色,同时把话岔开:
“年前,我在百货大楼前还看见嫂子呢!”
谁知老朋友听了,毫无所动。他带着苦笑和凄情摇了摇头,声调降到最低:
儿木耳的碎屑、一束发黄并变脆的粉丝,再有便是从一个瓶底“磕”下来的几颗黏糊糊的小虾干了。这却得到妻子很少给予的表扬。她眉开眼笑地朝着我:“你真行,这能做一碗汤!”随后她像忽然想到一件宝贝似的对我说:
“你拿双干净筷子夹点泡菜来。上边是新添上的,还生。坛底儿有不少呢!”
待我把冒着酸味和凉气的泡菜端上来时,桌上总算有汤有菜,有凉有热了。
“凑合吃吧!太晚了,没处买去了。”我对老朋友说。
“汤里再有一个鸡蛋就好了。”妻子含着歉意说。
“不,你不会看见她了……”
怎么?他爱人死了,还是同他离婚而远走高飞了?反正他的家庭已经破碎,剩下孤单单的自己,那么他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一时,我和妻子不知该说什么,茫然无措地望着他,仿佛等待他把自己那非同寻常的遭遇说出来。
他该说了!若在以前,他早就说了——
我等待着……然而,当他的目光一碰到冒着热气儿的饭呀菜呀,忽然又把厚厚的大手一摆,好像把聚拢在面上的愁云拨开,脸颊和眸子顿时变得清亮,声调也升高起来:
他已经脱去棉外衣,一件不蓝不灰、领口磨毛、袖口耷拉线穗儿的破绒衣,紧紧裹着他结实的身子,被屋里的热气暖和过来的脸微微泛出好看的血色。
他把烟掐灭,搓着粗糙的大手。眼瞪着这凑合起来的五颜六色的饭菜,真诚地露出惊喜,甚至有点陶醉的神情:“这,这简直是一桌宴席呀!”然后咽一口口水,说:“不客气了!”就急不可待地抓起碗筷,狼吞虎咽起来。他像饿了许多天,东西到嘴里来不及尝一尝、嚼一嚼,就吞下去,却一个劲儿、无限满足、呜噜呜噜地说:“好极了,真是好极了,真香!”
这仅仅是最普通、最简单,以至有点寒酸的家常饭呀,看来他已经许久没吃到这温暖的人间饭食了。
女人最敏感。妻子问他:
“你刚刚给放出来,还没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