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滚烫的时间炸着的油条,越翻越感到情绪膨胀,睡眠断断续续的。隔天打早,阳光再度照在墙面上,那只剩一封信尚未寄出,帕坐在床沿发呆,把那封信拿来细读后折入信封。接下来的时间,他反复做一些事情,老是心不在焉,去到菜园替被啃得面疤疤的玻璃菜抓菜虫,或坐在窗台上看泥蜂筑巢,或看云相的变化,或拿小刀把床板里的子弹抠出来,甚至拿刀替猪锉修蹄甲。最后,他坐回牵牛花边,之后闭上眼,学着呼吸,宛如罗汉跏趺入定,让耳朵清明,剔除鬼屋内无意义的杂音,如咳嗽、撒尿与走路,帕几乎能听到附近几条巷内的活动音量,拼凑了庶民百态。先从中午开始说起吧!炊饭到了,妇人敲石取火,用打火石敲打另一颗包着薄烟纸的打火石,或用番仔火(火柴)划过磷片。烧煤球发出规律的吱吱声,烧木材会忽然炸出裂爆响。中午后,商贩推着板车陆续来。有个白俄人是被苏联红军驱逐的前露西亚贵族,从满洲流浪到台北,沿街“哗玲珑(卖布疋)”,吸引人的不是用敲锣叫卖,是街角休息时,以口琴吹奏沙皇时民谣《三套车》,音律凄缓,哀愁得仿佛能让淡水河成了家乡冰雪覆盖的伏尔加河。傍晚时叫卖“飞翎机碗粿”的推车来了,用铁条敲着米国战机坠毁的铁片,哗啷啷的,故名之。更晚时,戴墨镜的按摩师由小孩引领来,吹着笛,幽晃晃的。小孩总是低头,他瞎了一只眼。卖烤地瓜用喊的,喊“烧番薯”或日语“亚企伊毛”,不用叫也知,底下铺炭的铁桶漫出香气,烤到皮缩泛糖的热番薯令人一时难眠。最后一摊由叫卖烧肉粽的表演,味道与叫声越来越浓,而后一街淡过一街,长韵结束了,巷子要安静很久。接着,卖早餐的在凌晨五点左右挑担过巷,伴着水壶汽笛的哔哔声,喊着面茶、米乳、菜头粿喔!尾音的喔得拉长。天光时刻,一辆三轮车停在丁字巷口,一个声色场所打滚的下班女人会到面茶摊坐。面茶是面粉炒猪油与糖,热水冲之,蕴一碗金乳色的汤气,又甜又香。女人没喝,端着茶碗,直到它不再冒烟才放下离开,现实给她一个理由可以这样,除了她,无人知晓原委。接下来,整个早上的叫卖声紧凑又饶富趣味,不是挑担就是推板车,吹木笛是卖豆腐,吹海螺的卖猪肉,海螺的高低声能分辨出是卖肥肉,还是瘦肉多的挑贩。喊着“补鼎煞火”的补锅碗老师傅一走,修雨伞、磨剪刀菜刀与卖女性小杂货的都出笼了。高潮是近午的摇小鼓的资源回收商,喊着歹铜坏铁破玻璃。整条街的小孩听了,恨不得能把房子举起来,卖力摇一摇,倒出角落里不为人知的废铁环、铁钉与锈铗,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