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有源头。帕闭上眼溯溪,不要被景观迷魅,仅用脚上寒毛感受水的方向,跌跌又撞撞,忍受饥寒,他终于来到溪源处,那是滴着水的巨大山墙。他走一圈,发现是一座四方宽有两百公尺的岩堡。帕心跳好快,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奇异感觉,他趴上岩壁听,里头流动各种水声,有的像彩虹落泪,有的像云霓成雨,还有熔浆流动的声音。帕知道这是什么,是他的血肉、力量和秘密来源的大霸尖山,泰雅人的圣山,称为Pa-pak-Wa-qa,也是他全部的名字。他跪在地上,不断复诵山的名字,希望圣山带领他们走出森林。可是自己好宁静,没那种呼喊全名会涌出神力的情绪。他对山倾诉,又好像对自己呢喃。帕开始爬圣山,沿山壁上爬,他感到自己像鱼快溯到源头了,游过浓重流动的雾气,风声轰隆,雷声霹雳,世界如此混沌呢。忽然间,一切安静了,帕终于来到大霸尖山山顶,上头全是苔锈的巨石块。放眼看去,脚下的雾气成了包围在岩堡四周的云海,他就站在世界孤岛的顶端,身体像点燃的璀璨烛芯,剧烈震动。帕忍不住呼吼自己的全名:“Pa-pak-Wa-qa。”以泰雅圣山为全名的帕,他的呼吼启动世界了,云海活起来,以漩涡状绕着圣山在旋转、推挤和搅和,越来越快,发出隆隆的巨响。云海最后被圣山吸尽。帕感到脚底的石块是水酿的,有生命,会呼吸,充满了泰雅传说中淹没世界的力量。月亮好亮,世界好白,视野打开了,森林和山脉就在眼前。帕看到夜探部队的灯火,是沿着弧度前进。他知道这一月来走不出森林的原因了,探路军队是不断绕着圣山走,没头没脑地前进。这是山的引力,没有圣山同意,永远走不出去。
他们在森林滞留几个月,摩擦日渐加大,常会为一个眼神打架,赢的人愤怒地吸食输者伤口流出的血,好解决饥饿。缺盐巴,他们头发渐渐转淡,一夜醒来发现全变成红色,“完了,变成红孩儿了。”他们大笑对方的发色,后来才气着自己的丑样。这期间,他们用石头捶小量的火药,或用放大镜燃烧弹药取火,维持每日的篝火。又跟少数民族学徒兵学打猎,用活套作陷阱,步铳变成猎枪,但是能吃的早吃完了,方圆数公里内的动物也被狩猎光。动物早有预感,闻到人类味道,逃得比风还快还远。再快也逃不过帕,他每日猎回的几头水鹿、山羌,却填不饱所有的人。老饿鬼坂井一马更是花整个下午把兽骨捶成粉,和水当面糊喝,能混上一餐消夜。更惨的,是老兵新兵的阶级扩大,拳头和枪杆就是命令。帕强制把士兵和白虎队隔开,彼此避过一条山溪建立营地,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