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发出的鼾声如水泡咕噜噜地往上冒。帕乘着泡泡浮起,推开泥土回到人世间,阳光刺眼得好恐怖。他大步上山,要去做工了。
一种名为“奉公”的义务劳动早在鬼中佐来时展开,村人腾出半日工,用以回报“皇恩”。小孩子割马草、挖炮阵地,或者种制造飞机润滑油的蓖麻,或种制造疟疾药的金鸡纳树。成人拿着畚箕、锄头劈山,砍掉树木,一路前进到了目的地后,放火烧山。在那山顶上,他们效法愚公移山的精神,把山顶的土挖掉,填入山谷,每天有数百少数民族人和汉族人干活。像帕这样的大力士,耐操又耐撞,把上吨的大石翻下谷,把大树根从土里像鱼刺很快地拔出来,一次挑八担土,所以肩头老是骑着四根老担竿。但是他的用途不只如此,连玩游戏也让人耐看。
有一回休息,帕和孩子玩起“红白对抗”的游戏,两边分组,拔下对方的基地旗才赢。帕以一人为组对抗三十个孩子。孩子站在石头围成的城墙外,用小石丢中里头的红旗就胜。但是,帕用棒子当野球打出去,还能打中飞鸟。鬼中佐骑马路过,告诉帕,打仗要积极,不是拿球棒打鸟,要他反攻。帕点头,对其他孩子说他要反攻了,回去守吧!小孩赶快跑回去守城,人围成篱笆,做叠罗汉镇守队旗。帕从东边高喊,我——来——了。人却从西边切入,很快拔走敌旗,完全是脚底养了一匹风,来去一朦胧。鬼中佐惊讶得很,发讯给对山头的高炮兵,命他们在一棵高树上挂白旗,然后要这边的山炮士兵和帕较量,看是炮弹先打中白旗,还是帕先抢到,赢的论功行赏。一声令下,山炮转向调校,一发打中对山的腰,回音哽在纵谷间轰隆响,鸟飞了起来。第二发过高,第三发完全命中,目标物粉屑高飞,陷出数尺深的凹穴。士兵激情欢呼,回音还没从对边传回来,帕就把半棵腰粗的树扛了回,上头的白旗还在烧,要不是以为树都要带回,哪会这么慢。孩子们围上去欢呼。帕张开手,露出四只喳喳叫的雏鸟,那是从那棵树上拿下的。这回帕也吓着。他体悟到鬼中佐好严肃,认真起来会玩死人。
帕每个礼拜选三天和鬼中佐聚餐。日本菜几乎是凉的,只有味噌汤不是。用完膳,他们坐在走廊的桧木地板,敞开门,面对山,风呼哧哧吹,冬天也要面对这种飞来飞去的风刀子。这对鬼中佐而言是乘凉,颇能享受,他出身自寒冷的满洲,是日露战火中的孤儿:在某个深夜,日军受到沙皇哥萨克骑兵队偷袭,情况越接近天亮越糟。有人从兽棚抓来一只母鹿,剖开肚子,把当时半岁大的鬼中佐缝入,只露出头呼吸。母鹿撒腿,逃出了敌炮,在山里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