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声东击西的招式,另一颊吃满了痛。对鬼王而言,这是打贼打双边,左右开弓才是,抽出钉在树干上的手打去。帕觉得有趣了,第一次遇到能跟他作对的鬼,决定饶他一命,但基于以牙还牙的原则,先重踹一脚。鬼王被打成脑震荡,退到婴儿般的记忆与爬行,该忘的都忘了,忘不了的是每天提起精神去打仗。
此后的每夜,鬼王从大铳爬出来,摸索附近的一草一木,慢慢拓展记忆的领域。天光之前,他用发簪把爬过的土地画成圈,背熟草木的位置。簪子一插,鬼王在鸡鸣第二回的变天之际,爬回大铳睡觉。每到暗夜,趁刘金福熟睡,帕顺小径来到冢埔,坐在大石碑看鬼王醒来往外爬。到了第七天,是头七之日,鬼王要向阎王爷报到了。帕有点不舍,毕竟这鬼蛮耐玩。这夜鬼王又从铁铳出来,爬到插簪的所在,一寸寸摸索下去,摸索到一座新坟,从里头拉出一只爬满白蛆与白蚁的新鬼。鬼王吸入雄蚁翅膀,呼吸急促。帕真难过他要死了。不料,塞在鬼王喉咙的蚁翅成了声带,他颤巍巍地竖起脚,大吼:“走——吧!众军勇!‘番仔’反了,打‘番王’去。”
帕以为鬼王骂他,跳下大石碑,来到鬼王边,要用拳头劈碎他。没劈中,只觉胸口一阵风,帕反而给蹦起的鬼王用虎口锁喉咙,被逼得狼狈。帕利落地斩断鬼王的手。鬼王又爬上帕的肩头,用另一手扼他的颈根。帕跳个三尺高,以背部重落地,压制鬼王,扯碎那只鬼手。鬼王没了双手,改用双脚钳住帕的腰。帕大声吼,不只把那双脚扯碎,连鬼王的肚子都撕裂成洞,肝肠挂了出来。帕胜了,当他站起身时,全身冒出一泡透凉的冷涩,脑门鼓起鸡母皮。因为鬼王还没死,不认输,用嘴狠咬他的背。帕怎样都扯不开、压不碎,他翻脸发狂,像狗甩水般把鬼王的内脏从伤口甩光光。这下好了,干扁的鬼王咬着帕的脚成了影子,永远黏住不放。帕走回大石碑,屁股坐下,趾头抠着上头的文字,等阳光出来晒死身后的鬼王。到了卯时,冬阳就要溜出了山头。鬼王复生了,失去的手脚筋骨像竹笋快速冒出来,内脏咕噜膨胀,发出窸窣声。帕突然觉得活活晒死鬼王很无趣,再多玩几天更好,连忙找个捡过骨的坟,把自己埋入,靠一根竹管对外呼吸。日头出来了,坟场好亮,在又深又重的土里,穿透的光像星星,蚯蚓、马陆、蟑螂游过帕的身边。帕感到自己无尽地下沉,身体越来越热,灵魂就快降到地狱时,鬼王说:“我是不是死了,是个鬼?”帕觉得死都死了,还鬼话这么多,始终沉默不回应。鬼王得不到回答,嘴巴大笑,眼眶都是泪,他最后松开手脚,继续睡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