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阵难过。
彼得·迪泰尔慢慢腾腾、晃晃悠悠地独自走着,眼看着石头和已是含苞待放的野玫瑰花丛。每走几十米就停下脚步,喘着粗气。那时他总要瞧瞧树叶、草基和长在纤细的树干底部的蘑菇,正是那些蘑菇慢慢吃掉了倒
,只不过是地平线上一条条云遮雾绕的漂浮的直线。他闻了闻空气。是气味,而不是景色,造成了狂潮巨浪般的画面移动,像过度曝光、不清晰、扯断了胶片的电影,既没有声音、没有高潮,也没有故事情节。
早餐给他们吃的是水煮蛋,早餐后他们就出发了。道路引着他们先是向下,然后平缓向上。蜿蜒的山路东拐西弯,他们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们经过了散布在山坡的村庄、一些大大小小的房子、一些神秘的溪流——不管它们的外表如何千变万化,总归是同一条小河。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谷地,像巧克力糖块躺在盒里丝绒衬垫上的凹坑里。
这天最糟糕的感觉是——彼得认不得自己的村庄。它已缩成了一个小村子的规模,缺了房屋,缺了院落,缺了羊肠小道和桥梁。昔日的村庄只剩下一副骨架。他们把小汽车停在上了锁的关闭的教堂前面,教堂后边椴树林中曾经立着彼得的房子。
他闻了闻这个地方,重新放映起这古怪的过往的电影。终于他意识到,这样的电影他到处都能放映:在酒吧,在加油站旁,在地铁里,在西班牙度假的时候或是在购物中心采购物品的时候,说不定那时这钟爱的电影还会比现在看到的更加清晰些,因为那时没有眼睛看到的似是而非的东西干扰它。
他们沿着一条狭窄的弄平整了的道路漫游,居高临下地看到村庄,村庄的骨架,看到剩下的几栋房屋,几个小菜园,几棵高大的椴树。但这一切都活着——下方有人在行走,赶着乳牛,狗在奔跑,有个男人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按响了汽车喇叭。高一点的地方有个挑着水桶的人向他们招手,房屋烟囱的炊烟袅袅升上天空,鸟儿向西方飞去。
他们坐在路旁的草地上,吃着马铃薯片。爱丽卡匆匆朝他脸上瞟了一眼,她怕看到他湿润的眼睛或者抖动的胡须。那时她就会把装马铃薯片的小袋子放在一边,把他搂到怀中。但他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是在看电视。
“你自己走远一点吧。”她说,又补充了一句,“瞧,我的脚肿得多厉害。”这话听起来就像副歌。
他没有回答。
“我们来得太晚了。我老了,没有力气向上走。我回到汽车那儿去,在那儿等你。”
她在他手上温柔地亲了一下,回头走了。还听到他最后说的一句话:“给我两个钟头,或者三个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