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才过一半,他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他没有看手表——但他没在等,也没想什么,就这样过了不止十五分钟。他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半闭双眼;寂静很刺耳,恰如一种不间断的尖锐噪音。他无法聚精会神。他仍然没有意识到,听到的那声音很像警铃。他把驾驶座往后调了调,伸长了双腿。他的头感觉很沉重,好像要拽着他的身体耷拉在白热的空气里。他不打算动。他只是在等。
他肯定抽了一根烟,也许是两根。过了几分钟,他下了车,走到土沟边小便。他认为那时候没有人路过,不过,现在他也不太肯定。接着,他回到车里,拿起塑料瓶,喝了一大口水。他终于开始不耐烦了。他按响了喇叭,很用力地,震耳的声响让怒火瞬间爆发出来,继而把他拉回到现实。现在,泄了气的他可以更透彻地看清一切了,他又下了车,沿着他们刚才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假想自己会脱口而出:“都这么久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想什么呢?”
那是一片橄榄树林,非常干燥。野草被踩得嘎吱作响。长着木瘤的橄榄树间还有一丛丛的野黑莓;新生的枝芽支棱出来,蔓生到小路中间,绊住了他的腿脚。到处都是垃圾:纸巾,还有恶心的卫生棉,苍蝇最爱的人类排泄物。别人也会到这条路边方便。别人却不会自找麻烦地往丛林深处走;他们都很匆忙,即便在这里也很赶。
没有风。没有阳光。静止的白色天空看似一顶帐篷的天盖。天很闷热,水分子在空气中互相推挤,到处弥漫着海的气味——电、臭氧和鱼的气味。
有东西在移动,但不在远处那边细长的树木中间——就在这里,就在他脚下。一只极大的黑色甲壳虫突兀地出现在小路上;它用触角在半空试探了一下,又停顿下来,显然感知到了有人类存在。白色天空倒映在甲壳虫毫无瑕疵的硬壳上,像一摊乳白色的污点,一时间,库尼茨基觉得有一只眼睛在监视自己——大地上的怪眼睛,不属于任何身躯,超然独在,冷漠无感。库尼茨基用沙滩拖鞋的鞋头轻轻推了推泥土。甲壳虫急忙横穿过窄小的泥路,沙沙作响地冲进干枯的野草间。它消失在黑莓丛中。就是这样。
之前她说:“停车。”他一停下车,她就下了车,拉开了后车门。她解开安全带,把他们的儿子从车座里松开,单手把他抱了出来。库尼茨基一点儿都不想下车——他又困又累,尽管他们才开了几英里而已。当她抱着儿子走出他的视野时,他甚至都没扭头看一眼;他不知道自己本该回头看的。现在,他努力唤起那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试图让它更鲜明一点,更近一点——让那个画面停顿下来